边两人都退下。
    她从镜中袅袅望着他,说“你来。”
    他止步于她身后几步之遥,闻言并没有挪步向前,只是朝她躬下腰去,踌躇回道“奴才不敢。”
    她不悦,“有何不敢”
    “奴才的手粗苯,怕怕弄疼了娘娘。”
    晏七低着头回话,像他从前所见的每一个觐见皇后的内官一眼,目光紧紧盯着地心不敢挪动半分,却听几步之外的她忽地笑了声,扭头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自己说的,对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他便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方迟疑了片刻,便听她沉声又指使了他一句,“过来。”
    晏七面对她的强势总是会间歇性忘记拒绝两个字怎么写,他抬眸悄悄看她一眼,便见镜子里的人微微蹙着眉,也正定定望着镜子里的他。
    他忙低下眼去,只得应声是,行到她身后默默抬手去卸那发髻上的钗环。
    实际上,他的一双手一点儿也不粗苯,至少她见过的是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像是玉质的竹,上手也十分灵巧温柔,可见他方才说得并不是真心话。
    皇后在镜子里打量他,两个人,他站着她坐着,烛火掩映着一坐一立的二人身影框在镜子里,倒像是一幅画儿。
    她眨眨眼,收回思绪,忽地问“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晏七手上顿了顿,不知她问起这个是何意图,想了想,如实回道“奴才每日还是陪同小姐读书习字,偶尔带她出去散心,近来小姐接连经历诸多打击,悲伤过度,遂也比寻常更需要人陪着。”
    皇后听着嗯了声,“本宫近来心力交瘁,很多地方不能对阿英尽心,多亏了你,她喜欢你,有你陪着总归能纾解不少。”
    她说完不再问了,晏七便也不知能说什么好,气氛便就如此沉默下去,满室的安神香氤氲飘着,闻久了,凑着满眼的薄纱帐幔瞧,莫名有些旖旎的味道。
    一支支将发钗都卸掉后,他轻缓绕到侧边去,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上她的耳垂,仔细取下了其上挂着的玛瑙葡萄坠儿。
    他直起身正要往另一边去,却听她忽地出言止了,“本宫自己来,你梳发吧。”
    晏七忙停下步子应了声,自妆台上找出梳子,他将她的长发散下来,三千青丝握在手中有缎子一样的触感,他的眷恋便都随着指尖的每一次触碰在心底聚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汹涌着,也咆哮着。
    他才知道,当那些暗不见天日的情愫积压的时候长了,就会变成一场没有尽头的刑罚。
    沉默地似乎太久,久到皇后都有些无所适从,她才终于问起此回召他觐见的正经意图。
    “本宫明日要前往慈济寺,但听粟禾回禀说你不欲随行,为何”
    晏七眸中黯然,这是他自己向粟禾提出的,从随行人员名单里划掉了自己的名字,他无法预料皇后是否会因为一个内官的缺席而问起,但仍旧事先准备了一番自以为妥帖的说辞。
    “奴才这几日似有伤热症状,往太医院拿了药却也不见好,如此身体不便在娘娘跟前伺候,遂自请留守宫中,还请娘娘见谅。”
    “伤热”皇后闻言果然蹙眉,稍停下片刻,又问“可严重吗”
    晏七对着她撒谎一次已是心虚不已,于是半垂眼睑不愿与她相视,点点头,“近来已在喝药了,效用好的话,等娘娘回宫时大约便无碍了。”
    皇后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却也不再与他就此事纠缠,片刻后忽然说“此次慈济寺之行后,本宫打算送扶英回郴州祖宅为国公守孝三年,你可愿意替本宫照顾她三年”
    远远离开三年他手中的梳子忽地掉在了地上,磕碰在木板上发出一路咚咚的闷响,听来很像他心弦骤然崩断的声音。
    她从椅子上转过身来深深看他一眼,随即亲自弯下腰去拾那梳子,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他是仓惶逃走躲避的那个。
    他为自己的失态忙在她面前跪下,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娘娘”
    皇后手中拿着梳子,指甲一下下划在梳齿上,象牙的材质,每一下都划出清脆的一声响,正正敲打在他心上。
    他听见她幽幽的叹息,“你既不愿留在本宫身边,躲着本宫,又为何也不愿出宫自由自在”
    她轻轻唤他,语调缠绵而惆怅,“晏七,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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