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慕白本是奉师命前往长安寻师叔祁进的,却没想到路上有事耽搁了些脚程,等他到了目的地一打听,才知祁进早于一天前离开了长安。无奈之下,刘慕白只得给身在纯阳的师父于睿送去了书信说明情况,自己则留在长安找了一个落脚处暂时安顿下来。

    在等于睿回信的日子里,刘慕白也没闲着,他脱下显眼的道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上了街,打算探听一下有没有重要的情报,这一逛,就碰到了个熟人。

    熟人叫舒尽忠,从名字来看挺像天策府的人,可对方却偏偏不是个军人,而是一个跟刘慕白颇为志趣相投的丐帮弟子他们俩都喜欢喝酒。

    舒尽忠和刘慕白的友谊建立原因相当之简单,他们最开始就是酒肉朋友来着字面上的意思。这俩人最初是行侠仗义的时候碰一块了,后来发现对方挺顺眼,脾气还对口,再加上两人都爱喝酒却都被各自的师父下了禁酒令,这么一来更添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是以便慢慢熟识了。

    舒尽忠人不坏,虽然喜欢遛鸟,喝醉了也会发点酒疯,可底线摆在那绝对不打女人。

    刘慕白见了他还挺开心的,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谁知老朋友根本没看见他,只顾着鬼鬼祟祟的往前走,原本看上去一表人才的七尺男儿,竟也显得有些猥琐。

    当时刘慕白觉得朋友有点不对劲,顺着对方的目光往前看,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个长相颇为标志的小娘子。

    好嘛不仅把老朋友当空气,这下竟还干起了尾随妇女的勾当必须得抓起来打

    刘慕白行动力超凡,心里这么想,下一秒手上一道剑气便砸了过去,顺利把没有任何防备的舒尽忠给定在了原地。

    舒尽忠本来跟的好好地,突然感觉经脉一滞,下意识就要抽出腰后的竹仗,要不是罪魁祸首及时现身又发现是熟人,估计他就要忍不住一掌打出去了。

    经过舒尽忠的解释,刘慕白才明白,原来老朋友跟踪的不是普通的小娘子,而是他们丐帮帮主郭岩的女儿郭珠。

    据舒尽忠所言,他本是奉命潜伏在长安做内应,可谁知前几天竟在街上看见了自家帮主的爱女郭珠。那时他想上前打个招呼,却不料一转眼郭珠就不见了,搞得他还以为是看错了。

    于是再次遇见郭珠时,舒尽忠便感觉出了不对劲,索性偷偷跟在郭珠后边,想看看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没料到跟了一半,刘慕白出现了,等舒尽忠解释完再一回头,哪里还有郭珠的身影。

    听到这里,淼有点不解“这跟你被抓来这里,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刘慕白有点苦兮兮的道“变故就发生在郭帮主的女儿身上”

    淼问道“她怎么啦”

    刘慕白脸色一暗,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郭珠。”

    舒尽忠跟丢郭珠的当晚,长安城内的丐帮眼线传来消息,说是郭珠真的来了长安城,眼下还被一群红衣女人抓住了。接到这个消息时,舒尽忠正与刘慕白一处吃酒,他知道了,刘慕白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与郭珠素不相识,可是丐帮帮主的女儿出了事,舒尽忠又是好朋友,刘慕白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便跟舒尽忠一起按照丐帮弟子给出的线索,一路追踪到了长安东市的一处别院内,顺利找到了被关押在此的郭珠。

    本来刘慕白和舒尽忠联手,看守别院的红衣弟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他们俩万万没想到的是,被他们护在身后的郭珠会临阵倒戈,突然发难,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掌。还是刘慕白反应快,及时护住了自己和舒尽忠,这才免遭了郭珠的毒手。

    眼见救人不成反中敌人陷阱,刘慕白和舒尽忠都不是傻子,在与郭珠缠斗的同时,尽可能的朝门外挪动,脱身也方便。

    却不料,一个郭珠已经很难缠了,后来竟又来了一个以面具遮脸的黑衣人,武功之高是刘慕白和舒尽忠二人难以对付的。

    结果自然不用说,两人失手被擒,等到刘慕白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囚牢之中,却不见舒尽忠的踪影。

    刘慕白叹道“是我鲁莽,也不知尽忠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听闻了前因后果的淼本来沉默不语,此时想了想,突然道“引你们前去的那些红衣女人,可是红衣教的”

    刘慕白道“八九不离十,我曾听那些红衣人唤那个假郭珠为圣女,可恨我竟没有提早发觉,这才着了道”

    虽然归根究底,是丐帮的情报出了问题才致使刘慕白中计,可是他心里闪过很多猜测,却是始终没有疑过丐帮的。

    不为其他,就为丐帮几十年来的行事作风和武林地位,就不可能和红衣教有勾结。

    毕竟身为武林第一大帮,在刘慕白看来,丐帮和邪教有勾结的可能性,大概比丐帮帮主和红衣教教主私底下有一腿的可能性还要低。

    可怜刘慕白此时还不知道,丐帮帮主和红衣教教主虽然没有一腿,可是丐帮帮主和红衣教的某位圣女却是不止一腿人家娃娃都生两个了。

    刘慕白看了淼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吐苦水,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阿淼,你怎么会在这里”

    淼道“说来话长,以后若有机会,我再与你分说,我们先想个办法脱身,早些离开”

    刘慕白点头答应,却又犯了难“我来时只发现了一条路,再往前便是死路,不知道你那边如何”

    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破开的洞口,摇头道“亦是死路。”

    刘慕白道“这里的空气是流动的,附近定然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出口,等会儿我们分头行动,找找看有没有机关。”

    他话音刚落,突然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淼一眼,却见她没什么反应。

    刘慕白顾不得什么,直接半跪在地,耳朵覆于地面,神色越来越凝重。

    淼有些不解,刚想出声问询,却被刘慕白一个手势止住了声。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拽着淼的袖子,拉着她藏入了一旁的阴影中,借着墙角的黑暗隐去了身形,这才轻声解释,有人来了。

    刘慕白的判断没有出错,就在他与淼藏起来的下一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步子的频率判断,对方至少有两个人。

    刘慕白侧耳静听,发现来人的步伐皆是沉稳有力,其中一人的步子虽略显轻浮,却是气息内敛,除了没有刻意掩盖的脚步声外,竟让人察觉不到一丝多余的气息。

    淼和刘慕白藏身黑暗之中,受周围静谧环境的影响,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淼也察觉到了来人的不好对付,心下不敢大意,便用幻术又将两人的气息细细隐藏了一番。

    不消片刻,来人已到了近旁,却是人未至,声先至。

    不过让淼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并不是她所猜测的红衣教中人,而是两个男人,还是两个年纪颇大的老男人。

    其中一人的声音听上去气力很足,却无法避免的露出了一丝苍老之态。

    另一人显得年轻些,声音有点尖锐,听在淼的耳朵里,不知为何弄得她心里一阵不舒服,却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淼出神间,来人越走越近,说话的声音已是能令藏在阴影处的两人听个清楚。

    “阿萨辛这小儿果然靠不住,他手下的人也尽是些废物,竟连个失去挣扎之力的毛头小子都看不住,若是敢坏了大事,休怪老夫先拿他座下的两个圣女祭旗”

    “戍兄息怒”

    说话的这人似乎带着些尔雅的笑意,但因声音尖锐,听上去又显得像是嘲讽,“阿萨辛有些本事,却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精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无绝的本事,想必戍兄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他一心想逃,红衣教那几个人又怎么制得住他”

    “眼下我们与狼宗的合作还要用到红衣教,至于无绝,多加搜寻也就是了。他身上有伤,又中了老兄的咒印,料想掀不起什么风浪,切莫因此伤了盟友间的和气。”

    略显苍老的声音冷笑一声,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阴沉的味道,“也是老夫想岔了,万不该让红衣教的人与他接触,那孩子心里因他母亲的事一直对红衣教恨之入骨罢了,一切皆是命。等始皇棺椁开启,老夫拿到了秘宝,再慰吾女在天之灵”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走过一处拐角,一高一矮的身影尽皆暴露在暗处人的视线里。

    藏起来的两人看得分明,这一看之下却是神色皆有些不好,淼的脸色尚可,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反观刘慕白,他已经需要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忍着不惊呼出声了。

    只因其中一人他虽不认识,可那人的装束却着实不算陌生。

    黑衣白襟,脸覆面具,身后持有傀儡正是隐元会会首无名的标准装束

    数月前的大明宫一役,刘慕白因担心师叔刘梦阳,便请命留守纯阳,事后虽听师叔上官博玉提起过大明宫的战况与无名的事迹,却了解的不算全面。

    可是再不全面,有一件事他还是知道的,隐元会会首无名早应死在大明宫了君不见天字零号都嚷遍江湖了,怎么可能会在此地出现

    打死刘慕白他都想不到,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无名,并非有人假冒,人是真的,却不是死在大明宫中的那个无名。

    此人名叫王毛仲,乃是隐元会上一任主人,私底下的身份是九天之一的幽天君,明面上的身份却是一名早已故去多年的死囚。

    王毛仲早年曾官至辅国大将军,但因为人太过狂傲自大,很快便为唐皇李隆基所厌弃,最后被一纸诏书赐死于永州境内。

    可惜,史书记载未必便是真的,甚至连那位亲手下旨赐死王毛仲的天子都想不到,这发生的一切都是王毛仲预先设计好的。

    他假意死去,私下命弟子薛北辰接替自己成为新任幽天君,想通过对徒弟薛北辰的控制,更好的实现自己的野心。

    而在大明宫中死去的那个无名,正是王毛仲的弟子薛北辰。

    薛北辰虽是王毛仲唯一的弟子,却并非与王毛仲一条心,他经过数年经营,自认已经完全掌控了隐元会,自然不再甘心受王毛仲的控制。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心思早已被老奸巨猾的王毛仲识破,对方利用“九天”行事之便利,布下了一个巧妙地局,让他身死大明宫。

    薛北辰虽败北,但他临死前布下的几颗暗棋,着实令王毛仲头疼的不行也正因薛北辰临死前的一些安排,才导致王毛仲至今未能恢复幽天君的身份。

    “戍兄,狼宗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找到始皇棺椁不过是时间问题。现下无事,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那个女孩如何”王毛仲的嗓音仍有些尖锐,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谨慎,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她一个小孩儿,也值得天君如此关心,莫不是从哪里传来什么闲话,让天君有了想法”声音略显苍老的那人,是一个全身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老人,他佝偻着腰,几缕白发从兜帽里露出,遮住他大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渗人。

    “戍兄何出此言,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既是老兄的孙女,我怎能不关心一二这里不比别处,咱们尚且要步步小心,她一个小女儿家又怎么受得了”王毛仲面色不改,在黑衣老人的审视下,面上显得一派坦荡,仿佛刚才真的是在关心故友之孙。

    见了王毛仲的做派,黑衣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不再绷着,语气也和缓了不少,“天君有心,那孩子被我手下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需要她的时候,自会有人带她前来。”

    王毛仲见老友松口,知道他并不忌讳此事,状若无意的问道“我听说,那孩子本事不弱,又常年待在恶人谷,想来手段差不了,不知老兄派去看守她的人,可有把握制住她”

    黑衣人面上本带着一丝笑意,此刻听了王毛仲的话,脸色立时沉下来,“我倒希望她手段多一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是个面团脾气我本以为她能立身恶人谷,多少能有长进,却没想到那个莫家小子竟把她养废了”

    王毛仲不以为然的道“小女儿家总是有些天真烂漫,男女之情上昏了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资质摆在那,只要人听话,戍兄日后慢慢教就是了,总不会比她兄姐更难缠”

    黑衣人叹了口气,不无惋惜的道“无绝资质本极好,心性又坚,可惜执念太过,修炼阴阳术容易走火入魔”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何况不受控制的傀儡,终是没有培养的必要纵其天资再高,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难以掌控,也是要不得的若不是看在他亦是我血脉的份上,此等不安定因素,我必先下手除之”

    王毛仲和黑衣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淼却像被点了穴道一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长明灯,微弱的火光在视线内跳动,本应是带来温暖的颜色,此刻却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在了一起,只觉周身一股寒气袭来,竟比昆仑冰原上的雪水还要冷。

    “阿淼,你怎么了”

    刘慕白的震惊并不比淼小多少,或许是局外人的缘故,他很快回过了神,却发现身边的姑娘状态有些不对劲。

    王毛仲和黑衣老人已经离开,淼却像是入定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人离去的方向,杏眼之中满是异色。

    半晌,她慢慢回过神来,低声道“我见过那个人,他叫王毛仲。”

    刘慕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轻叹一声,道“他是上任隐元会之主,亦是九天之一的幽天君无名。当年稻香村被毁,恐怕跟他脱不了干系”

    刘慕白仿佛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喑哑道“你说稻香村”

    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之色。

    “当初正是因为他,我才会来到稻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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