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睡得这样沉。

    意识陷在一片混沌之中,除了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身上传来的无法抑制的疲惫感之外,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她尝试着开口,却发现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之中,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记不清自己在这黑暗中待了多久,身上的疲惫感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一片漆黑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里变得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滴答声突然响起,是水珠溅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这声音很轻,但对于此时的淼而言却是眼前黑暗中唯一的不同。

    她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觉耳边的水声越来越清晰,慢慢地,竟隐约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人声。

    “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阿淼醒过来”

    这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里危险,你必须马上离开”

    这个声音是唐无绝

    淼辨认很久,终于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有些惊讶,又有些疑虑,可是她还来不及细想,手臂上突然传来的一阵烧灼之感已令她忍不住吃痛出声。

    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她的意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本压住她的那份重量消失了,力气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猛然坐起身来,虽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这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忍不住朝着身旁摸去,周围的环境很是阴冷,手下一片冷硬冰凉,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可她仔细嗅了一下,逐渐发现了不对。空气中的香气浓郁,却带着些陈旧之感,有一股奇怪的腐朽气息混杂其中,配合周围阴冷的环境,显得有些怪异。

    想起多年前某个奇怪的梦,淼心中一紧,冷汗不自觉的冒了出来。

    她张开右手,一簇明亮的火苗自掌心燃起,虽只能照亮周身方寸之地,却足够她打量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细细检查了一番身上,发现人还是那个人,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她一手托着掌心的火焰,一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慢慢起身。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很空旷,并非梦里那具狭窄怪异的玉棺,附近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

    她闭上双眼,凝神聚力,掌心火焰化出几道虚影,焰心一闪,逐渐分作几股环绕在半空,尔后化为道道火练,呈莲华散落之势,一瞬间划破了周围无尽的黑暗。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

    石室很大,亦很精美,地面以玉石铺平,石墙严丝合缝,可以看得出建造之用心。

    但令人费解的是,这间石室的构造虽细致,内里却空旷的不像话,除了伫立在角落里的四个石俑以外,其他地方空无一物,连盏石灯都找不到。

    而淼此时站着的地方,正位于石室的中央,是一个半径颇长的圆形玉石台,石台比之石室内的其他地方要高出许多,台面还刻着些奇怪的红色图案。

    淼觉得这些图案颇有些眼熟,可想了想,却没有什么头绪。

    这里是哪

    她为什么会在这,莫雨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淼的心里,可她想不到任何答案,这里也没人能告诉她。

    她现在脑中最后的记忆,是上元节街市上的那片灯海,还有意识消失前莫雨在她耳边的低语。

    她记得,那一晚跟莫雨在朱雀城楼上,她似乎撑不住睡着了,虽然迷迷糊糊,但能感觉到莫雨一直在她身边。

    为何如今一觉醒来,却是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莫雨也不见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石室的墙壁和梁顶,上面刻着一些与脚下石台一模一样的红色图案,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狰狞又怪异。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不知道这些图案的含义,却不妨碍她对此感到反感,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淼跳下玉石台,来到石室中唯一一扇紧紧闭合的玉石门前,借着周遭的火光仔细打量,发现这扇石门整体颇为厚重,完全嵌于石壁之中,周遭没有开启石门的机关,若想从这扇门离开,恐怕只有将石门击碎。

    淼估量了一番石门的用料和厚度,觉得凭她现在的功力恐怕有点勉强。她不死心的将手贴于门上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却突然被手下传来的一股奇特律动惊到了。

    她心中惊疑,将另一只手也贴于石门之上,果不其然,一阵明显的跳动感再次传来,像是人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颇有规律,而更令她惊奇的是,这律动竟然是从石门之中传来的。

    这扇门竟是活的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长在了门里

    淼收回了贴在门上的手,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扇门的后面似乎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即便能够打开,也不一定是出路。

    可是石室中只有一道门,如果不能打开这道门,她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正在淼烦恼之际,石室中央的玉石台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整体开始不断下沉,一直降到了与地面齐平的地步,这才停下不动。

    淼扶着墙壁站稳身体,定眼一看,发现玉石台原本的位置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口子,下面赫然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淼看了密道一眼,打量着下面不知延伸至何处的石阶,眉头微微皱起。

    这密道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令人多想,可是眼下若不想走正门,那么便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当前的一切若是有人设计好的,那么不管她有多不情愿,眼前这条密道也是非踏上不可了。

    淼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感,将石室中的火光尽数聚拢在身边,临走前还不忘从荷包里抓了几枚通宝,用力将其投掷到了密道深处,直到远远地听见通宝滚落在地的声音,这才沿着密道的石阶慢慢往深处走去。

    密道窄而狭小,淼的身材并不高大,却也需得弓着身子往前走,才不至于碰到头。

    她一只手引着火光照亮前路,另一只手则提着裙子以防把自己绊倒,同时还要注意脚下的路,如此一来,前进的颇为辛苦。

    尤其密道中空气流通不畅,还有一些石壁上落下的灰尘,这些都把她折腾的够呛。

    幸好,密道并不算长,就在淼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一片细碎的光亮,伴着点点星火,划破了周围厚重的黑暗。

    她蓦地停住脚步,站在密道的出口不再往前。

    她的脚下是一条曲折的小路,玉石铺成,泛着淡淡的青光。小路很窄,只供两人并肩通行,放眼望去,小路的那一头消失在远处的虚空之中,不知通往何处。

    而在这条狭长的石路周围,除了路旁的石灯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墙壁,没有梁顶,甚至没有供人落脚的地方,有的只是一片无尽无垠的虚空,四面八方看不到尽头。

    对于外人来说,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空间,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黑暗中的点点繁星,让人恍如置身夜空之中,璀璨耀目,但淼知道,眼前的不是什么神奇异象,而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世人皆道阴阳家神秘莫测,门派驻地阴阳宫中更是杀机步步,很少有人能潜入窥探,即便顺利潜入,也是有去无回。

    外人不明其中原因,淼却是知道不少。

    阴阳家的人大多擅使幻术,尤其喜欢把幻术加诸于己身修炼的阴阳术之中,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阴阳家建筑的构造也是如此,在基础的格局之上,被阴阳家历代掌教以幻术设下了层层屏障,又结合古老的机关术和蛊术,使原本变化莫测的道路变得更加复杂。

    幻术,即便再怎么真实,也不过是障眼法,可是阴阳家的障眼法,却可以虚实转化,举手之间以咒术夺人性命。

    这也是先秦之时,阴阳家为何会令诸多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眼前的这个地方,所用手法与阴阳宫中的幻术布局差不多,只是比起星辰璀璨一眼便令人迷失其中的阴阳宫,这里的格局明显不够高明。

    淼收回看向远处虚空的目光,沿着狭长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她一边打量着周围星辰的变化,一边数着自己的步子。此时周围静悄悄的,玉石路上除了她的脚步声外,只余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滴答滴答,仿佛敲打在人的心上。

    路还很长,淼却没有再继续走下去。

    她停在一处闪烁着微光的虚空之前,原本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眸,随着周围星辰的变化,竟慢慢生出一缕奇异的幽光,仿佛在透过眼前的虚空看着什么。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化,映在她眼中的星辰却越来越少,片刻后,她突然动了,无视脚下的万丈深渊,没有一丝犹豫的离开了地面,稳稳的站在一片虚空之上,一步一步的朝着远处走去。

    她走到一处气流明显与他处不同的地方时,她停了下来,右手前伸,一簇微弱的火星自指尖燃起,顷刻间变为燎原大火,迅速席卷了周围的一切。

    灼热的火光将虚空撕开一道口子,远远看去,仿佛被人从外面割了一刀。

    淼没有放过这道细微的裂缝,她双手一动,一道更为炽烈的火焰已从脚下冲天燃起,在半空化为一条火蛇的模样,以气吞山河之势朝着那道裂缝而去。

    顷刻间,为黑暗笼罩的虚空尽数破碎,火蛇冲破了幻境的边缘,带着一股燎烈之气在空中盘旋,片刻之后才逐渐散去。

    淼以袖掩鼻,挡住了周围浑浊的空气,又颇为嫌弃的拍了拍袖子上的土,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灰尘里一样。

    幻境未解除时,周边美轮美奂,空间亦十分宽敞,可幻境解除后,原本被术法幻化的实物自然都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却不是什么精致的地方,而是一处颇有些古旧的石牢。

    石牢并不大,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过道两侧便是对称分布的囚室。

    周围光线很暗,囚室门前悬挂着小巧的长明灯,囚室里空无一人,墙角处蛛网密布,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人迹了。

    淼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她身后有一个大洞,正是刚才被她强行破开的出路。从洞口往里看去,还能看到洞里的一丝光亮和几点星辰,可再往里看去,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她有点意外,本以为刚才的地方不过是普通的幻境,却没有想到幻术解开后,原本的幻境不仅没有恢复原状,反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幻术可以做到的了

    淼兀自出神之际,一道极细的寒光自黑暗中刺来,几乎只是瞬息之间,几步开外的地方突然气场大变。

    淼心有所感,抬手撑起一道水屏,将朝着自己袭来的几道剑气尽数挡下,随即双手结印,身前化出一道淡蓝色的八卦水图,两只阴阳鱼借力跃出,分水而行,化为锋利的水刃朝着前方而去,正是阴阳家“九水风起”中的一式,三水大方,可守可攻,一招道尽水至柔则无常性之理。

    淼如今身处险地,步步为营,乍然之下受到偷袭,出手之时自然下了重手,虽不强求一击必杀,可也务必要让对方再无反扑之力。

    只听水刃与兵器相交的碰撞声响起,伴着一道明显属于男子的闷哼,淼毫不犹豫一掌打去,却发现脚下突然变得迟缓,行动也不如之前利落。

    在她顿住的一刹那间,对面的人已经一剑刺了过来,与之前带给人的压迫感不同,这一剑的气势明显弱了很多。

    淼及时反应过来,内劲外放护住周身,堪堪挡下了这凌厉的一剑,在触碰到锋利冰凉的剑刃后,她一掌打回去,与对面那人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一击不成,就在淼考虑要不要再补上一掌时,对面那人突然停下了动作,本来针锋相对的气场也有减弱的迹象。

    “是不是阿淼”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一刹那,淼的大脑已经凭着对方的声音飞速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她心中惊讶,手上的动作不免顿住,却因不敢确定,并没有走上前去,只试探的唤道“小白”

    听见她的声音,对面那人紧绷的身体一松,声音里带着庆幸,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还真是你”

    在淼的注目下,一个人影渐渐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正是一身道袍的刘慕白。

    他精神还不错,雪白的道袍上虽沾了不少血迹和灰尘,脸色却还算红润,只除了形容颇有些狼狈,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见他这个样子,淼愣了一下,想起刚才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有些懊恼的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有没有受伤”

    刘慕白原本带着几分警惕,见淼这般表现,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爽快的道“不关你事,何须与我道歉。”何况本来便是他先动的手,要说抱歉怎么也轮不到别人。

    淼看他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身上血腥气这么重,真的没受伤”

    刘慕白微哂道“放心,都是别人的血,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还活动了下筋骨,轻松地挽个剑花,把刻着“腾空”二字的长剑归入身后鞘中,行动之间颇为利落。

    淼稍稍放心,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看对方道袍上染了不少血色,剑刃虽然干净,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附着其上,可想而知之前必有一番恶战。

    刘慕白面上露出一个苦笑,道“不瞒你说,我这次阴沟里翻船,被自己人给坑了唉,其实也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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