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排好了,一年一班的李絮老师班里,是个女教师,性情和善,学问不错,秀一在那里挺合适。”

    我凭他安排。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看时间不早,再拖上午未必能入学,中断和他的谈话,先送秀一上课,左霖泽随行,送我们一道。

    一班正在讲课,我从窗口向里张望,讲台上站着一位女性青年教师,齐耳黑色短发,戴一对白珍珠耳环,相貌可亲,想来左霖泽眼光不会有岔。左霖泽冲李老师打个招呼,我叫秀一跟进去,他一时大概犯了怯,不肯动弹,我耐心跟他讲“我在左叔叔办公室谈天,放学接你回去。”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进教室。待他自我介绍的流程走一遍落座,我和左霖泽离开,在校园中漫步。

    左霖泽先打开话匣子,同我追溯当初在大学中的一些人事,对不重要的东西,我的记忆已然模糊,只是见他兴致高涨,不得不随他。后来我回忆起他当初似乎是学生委员会的会长,同我交情不错,时常找我喝酒,即使十有八九我并不奉陪,也热情不减。

    等他一逞谈兴,不知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的神情收敛起来,吞吞吐吐地问我是否还与谈良子在一处。我回答说是,从没分开过,他转而说起其他,叹息如今战乱四起,亲朋凋零,生计艰难。“昨天我遣佣人买十斤米回来,给他足够的钱,他回来后跟我说米价又涨了,同样的钱不够十斤好米,只够十斤次等的。”我问他是否在银钱上有所短缺,他否定了,“只不过想到现在物价一天一个样,连粮食市价都疯涨,像你我这样的人尚能勉强负担,那些寻常贩夫、老弱之人该怎么支撑。”

    我一时默然。我固然生涯离奇,但奇遇只发生在我身上,且并未赋予我何种超人的才能,乱世或盛世,我都是这种活法,无法对百姓感同身受,更没什么深刻高论。

    而左霖泽仿佛对我倍加推崇。“实不相瞒,我一直在看你发表的文章”我在心里暗暗下着定义。

    冷漠。

    “客观,像一柄闪光的刀子。”

    干巴巴。

    “简洁有力,不加赘言。”

    缺乏感情。

    “公正的笔触中含着悲悯”

    我被他夸得一时茫然起来,简直搞不明白说的是谁,连连推辞否认。他当我自谦,更激烈地夸赞起来,我赶紧打断他“说真的,你刚刚是不是有件事同我说。”

    “倒不是什么大事”他闪烁其词,我耐心等待,“就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回我的去信。”

    “我不记得收到过你的信。”我说。

    “毕业两三年,我向别人打听到你的住址,隔段时间就会去一封。”

    “我没有收到。”我想了想,“我们搬过一次家,可能是地址错了。”

    他如释重负,“也许吧。”

    我把地址报给他一遍。“是这个地方么”

    “是我搞错了。”他说,“下回跟你写信想必能收到了吧。”

    “总之两家离得不远,有时间不妨过来坐坐。”

    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同他分手接秀一回家,这孩子内向,岁数也大,我担心他融入不进班级里,不料远远地见到他在座位上等我,两三个女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他面露微笑,和她们和和气气地说话。

    想必一切还顺利。

    我扣扣门,秀一望过来。“回家吧。”

    他答应着,轻盈地站起身奔向我。

    “不向朋友们道别。”

    “再见。”他听话地回头摆手,俊秀的脸孔挂一点可爱的笑容,女孩子们也同他告别。

    情况不坏,我下了判断。

    “你谈姨该做好饭等着我们了。”

    “嗯。”他说,在我身边蹦蹦跳跳。

    我少见他这么高兴,心里也觉放松。

    “叔叔每天都来接我么”

    “要看情况,大部分时间我走不开。”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补充道“有时谈姨可以来接你。”

    “不用,就走十分钟而已。”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答应他有空一定来,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我明白他说的是托辞,小孩总说自己不小,却下意识地亲近家长。我没说破,同他慢走,身边接孩子下学的人络绎不绝,我们混迹其中,丝毫不显眼,不失为一个理想圆满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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