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以了。
    如果可以,真想明日天一亮,他就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今夜无星,却有月,望月寄相思,谁人眼中泪。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雾初的宫口已经全开,她狼狈至极,长发铺散在床塌之上,压在身下,还有几缕绕在脖颈上,全湿。
    她放纵着自己的身子,双腿大、开着,一个个担忧的脸围着她,她想开口叫人出去些,动了动唇,却没有什么力气发出声音。
    身子被人搀扶起,被动的喂下一碗碗汤药,她被呛的厉害,连连咳嗽,只能堪堪服下半碗。
    汤药下喉,仅仅可以挑起她几分力气。
    无穷无尽的疼痛炸开,她手脚都被人按住,伴随着每次宫缩听着产婆的声音,向下用着力气。
    她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一口气,往往半途之中,就泄了,致使本来就可以看到胎发的孩子迟迟不出。
    产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王妃啊,这都熬了三天了啊,你再试试劲,心疼心疼腹中的孩子吧,老大还没出来,老二情况好不好,谁也不知道啊。”
    云雾初被激的眼角又是一红,她哪里不想,又哪里不心疼孩子,只是她真的用尽了力气。
    她闭了闭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腹部的发紧已经达到一个程度,宫缩已经密集到无可复加。
    她蜷了蜷手指,燕泥立即靠了过来,擦了擦眼泪,哭腔很重,“王妃,您再坚持坚持。”
    云雾初喘息,“多拿几碗汤药过来。”
    云雾初看着黑稠黑稠的药汁,鸦睫上粘连的泪珠流尽,她语气平淡至极,嗓子也干哑至极,“喂我喝完吧。”
    几乎是不给自己任何反应时间的,那几碗汤药就被塞到了嘴里。
    汤药从唇缝中流出,脏了她雪白的衣领。
    力气渐渐回笼,神智却慢慢模糊,她想到了上辈子她的狼狈。
    与今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腹部的伤口溃烂流脓,她放纵着自己,不喝药,不服软,枯留在椒房殿,交出凤印,没了皇后的尊荣,守着自己破败的身子等着死亡的那一刻的到来。
    那时的疼是痛快的,因为可以随他而去。
    这时的疼其实也是痛快的,因为有两个小生命要诞生。
    她有些耳鸣,但还是可以听到产婆的声音,她听着声音下意识的使劲,用劲了全身力气,剧痛又袭来,她吸了好大一口气,胸口的起伏降到最低时,隐约间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云雾初缓了一口气,手指攀上腹顶,那里面还有一个孩子。
    产婆的手伸进去探了探宫口,又是那种隐秘的不适感。
    云雾初下意识收拢纤细的双腿,又被人拉开,她无力挣扎,一双眼空洞的看着帐幔上的花纹,她想,徐胥野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有,就如洪水冲毁堤岸,来势汹汹,窜进脑子的念头太多,以至于她一时寻不到开头,更探不到结尾。
    燕泥抱了孩子来给她瞧,云雾初动了动头,手脚抖如筋挛,这是力气猛然用尽的后期反应,云雾初努力偏头去看,但还不待视线里出现孩子裹身体的柔缎,她就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如何都叫不醒了,银针扎上穴位,云雾初手指动了动,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就这么持续到了黄昏时分,迎春花迎着风旋儿半晃半坠的,干瘪的花瓣干的发脆,却始终不肯离开枝干,门外突传马声嘶鸣,坠落声随之响起,云雾顷前去探看,只见风尘仆仆的徐胥野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姐夫”声音里透着些不可思议,他前去搀扶,即使是借着云雾顷的力气,徐胥野也是起了好一会儿,腿脚才恢复些力气。
    疯了般的赶路,若不是要饮些水,吃些勉强充饥的东西,他大概是根本不会下马。
    但其实,水和饭他吃的也极少,哪里能吃下去。
    “雾初临盆了吗”
    云雾顷紧紧的搀扶着他,扶着他一步一步往里走,“小世子已经出生了,阿姐太累了,现在还在昏睡。”
    云雾顷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扶住的这条手臂肌肉的紧绷,而后,竟然甩开了他,几乎算是跑进了后院。
    珠帘晃动,声音清脆,声声砸在徐胥野的心脏上,他险些膝盖一软,双膝落地。
    眼前的景象,几乎像是拿刀子在凌迟他的心脏。
    云雾初手腕脚腕都被勒出道道青紫,横亘在她莹白的肌肤上,刺的他瞳孔皱缩。
    锦被之下,她浑圆的肚子还高高隆起,室内一股子血腥味。
    这股子味道冲的他眼睛发涩,明明战场上血流成膏他都无事,但只要一想到,这血是雾初的,他就不再存留片刻理智。
    他在衣裳上狠狠的擦了擦自己沾满风尘的手心,才敢去伸手碰云雾初。
    刚出生的孩子还在啼哭,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父亲多看看自己,小小的一团软乎乎的,都放到了徐胥野手边,也换不来父亲的一点眸光。
    “将孩子抱下去吧。”
    奶娘应声,又听得他继续说,“都出去吧,所有人。”
    产婆和大夫对视一眼,咽下了话,齐齐出去,左右还是该留些时间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室内霎那间便静了,只剩珠帘余声。
    徐胥野一双手愣在空中,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他不知道碰她哪里会不痛,大概哪里都是痛的吧。
    思思暮暮的人就在眼前,徐胥野只是顺势跪倒在了床塌边,用柔软发凉的唇贴上了云雾初犹带着汗的额头。
    恰恰就是那一点天赐的姻缘的牵绊,云雾初竟然就睁开了眼。
    用了良久的时间看清眼前的人物,又用了良久的时间意识到那个男人终于回来了。
    良久的醒神,却被疼痛须臾打断。
    是了,还有一个孩子。
    云雾初蹙眉,大喊痛。
    那个可以哄自己的人,回来了。
    她喊着痛,身上也痛,却是笑了,“结束了”
    徐胥野点头,胡子拉碴,却还是好看。
    云雾初想起身好好看着他,但无奈肚子里的老二一直折腾。
    她作罢,发出的声音孱弱却带着笑意,“我看不到你,你凑过来,让我看看王爷丑了没”
    徐胥野立即起身,抹了一把脸,才俯下身子,让自己完全展现在云雾初面前。
    云雾初抬手捧上他的脸,看着看着,突然道“我等了你好久,我好疼。”
    徐胥野将一连串的密密麻麻的吻沿着她的眼角、脸颊、下巴悉数落下,而后道“我来晚了,雾初,我错了。”
    云雾初被突然的宫缩痛的吸气,她蹙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只要她眨眼,这个男人就会突然消失一般,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不晚,肚子里还有一个。”
    宫缩来的越来越密集,徐胥野要去叫产婆和大夫回来,云雾初却突然唤了一声,“陛下。”
    徐胥野步子一顿,全身都僵硬起来。
    “我是第一个这么唤的吧,胥野,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希望能让我唤声陛下的人,是你。”
    她阖上了眼,想要为接下来的生产存些体力,但有些话,梗在心头久了,却又想一吐为快,“太早之前了,早到我都要记不清楚,但那一幕幕,还在纠缠着我。”
    她如今脆弱极了,人一脆弱,心理防线就低的可怕,她还在说,“我唤了五年的陛下,我的丈夫不是你,你我君臣有别,连个对视,都是奢望。最开始疼的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能与你结为夫妇,孕育孩子,已然是梦寐以求的那些,成了真。”
    她的手腕青紫可怖,肚子发紧发硬,两个孩子偏偏还不愿一起出来,硬是要折磨她,“如今,我唤你陛下,唤你夫君,这样的日子,仿佛是一场白日大梦。”
    太美满了,以至于她都不敢信,时至今日,都不敢信。
    她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这辈子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上天的玩笑,只要一觉醒来,她就又躺在椒房殿,为个溃疡的伤口挫磨自己。
    她想的出神,突然身子一轻,脱离了床,被人纳入怀中,铺天盖地,都是最最熟悉的味道。
    “不是梦,上辈子不是梦,这辈子也不是。”
    “雾初,幸得老天垂怜,得重生一世,你不离不弃,寻我为夫。”
    云雾初猛然睁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
    徐胥野轻轻的“嗯” 了一声,“是,我都知道了,上辈子,这辈子,我的好雾初,多谢你一直爱我。”
    如果不是雾初对他执念如此深,又在重生的一世后,在各种机遇巧合中寻觅他,引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们又哪里来的如今的一切。
    徐胥野取下被放在桌上的凤印,凤印冰凉,他没有敢让云雾初碰,放在自己脸颊旁,搀上自己的体温后,才放在她的手心,“我的皇后,我徐胥野的皇后。”
    徐胥野自从进来寝室就没有再出去过,产房污秽,进来恐有血光之灾的说法,在他这里都成了屁。
    云雾初就枕在他膝头,半个时辰内,顺利的诞下了第二子。
    小世子脸蛋被憋的发红,还有些泛紫,刚生下来还不会哭,将众人吓了一跳。
    直到徐胥野接到手里,小世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嘴巴微张,似乎是惊讶于亲爹阴沉的脸,猫儿一般的嘤嘤而哭。
    哭声很小,大夫检查过,幸好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先前以为是龙凤胎,没想到却是两个小世子,哦,不,该是两位小皇子。
    徐胥野想,这样也好,以后一家四口,三个男子汉,一个小公主,甚好甚好。
    他并不希望生个女儿出来,夺掉雾初的宠爱。
    当然,他的宠爱是不会被夺走的,就是这俩小崽子
    他颇为牙疼的看了一眼云雾初怀里抱着的小崽子,云雾初还是没什么力气,孩子仅仅枕在了她的胳膊上,一边一个,云雾初左看看右看看,又右看看左看看。
    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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