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隐隐透出亮光的时候, 云雾初已经疼的辗转难耐, 烛火燃了一夜,烛泪落满银莲花烛台延到几案上, 无人去理睬。
    又一滴红烛泪顺着烛台落下来的时候, 床榻边压抑着的呻、吟声也传了出来。
    云雾初侧躺着,手放在枕边, 忍受着阵痛带来的不适, 她微微咬住下唇,不想叫自己泄出痛呼。
    她出了很多汗, 粘腻在身上更加难耐,燕泥扶着她换了一身寝衣,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腿、间见了些红。
    云雾初撑着身体坐在床边, 看着大夫与稳婆忙进忙出,听着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 “王妃是头胎, 羊水破的太快了, 宫口开的太慢了, 怕是情况不好”
    云雾初随手用袖子擦去额上汗,她抬起一只手,云雾顷立刻迎了上去, 她声音都发着抖,道,“扶我起来走走。”
    宫口开的太慢,她不能再躺下去, 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云雾初的脚刚落地,才迈了半步,膝盖就一软,直直的就要往下栽。
    幸亏云雾顷人高马大,一把扶住她,他的手架在云雾初的臂弯处,将她全身的力量压在自己身上,心有余悸道“阿姐,还走吗”
    云雾初刚换的寝衣又被冷汗湿了个透,她托住肚子的手并拢为拳,想按按肚子来舒缓一下疼痛,但又怕伤到里面的孩子,只能作罢,“走,你扶着我,慢慢的走。”
    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阵痛一来,燕泥就放了绣蹲让云雾初坐下歇息会儿。
    苏十里熬了粥一口一口喂她,云雾初喝了五口,就开始反胃,抿紧了唇推开了碗。
    “不多吃些,一会儿哪里来的力气”苏十里轻声细语与云雾初打着商量,“雾初,肚子里是两个孩子,你得吃些啊。”
    云雾初靠在燕泥身上,额头上留下的汗迷了眼睛,她使劲眨了眨,分不清从眼里流出的温热是泪还是汗,她在燕泥的衣裳上蹭了蹭脸上的汗泪。
    她嘴唇哆嗦着,腹间的疼痛早就过了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她梗着喉咙不愿意出声,突然间,巨大的委屈席卷上来,她悲哀的意识到就连喊痛,都不会有人哄。
    她看着那碗白粥,颤抖着手接过,“我我喝”。
    嗓子哑的,有了哭腔。
    她完完全全,一点点都不想喝,一汤勺接着一汤勺,往嘴里塞,不待咀嚼,就顺着咽下。
    什么滋味都没有,口腔里都是酸楚。
    果然,粥刚到胃,就又被悉数吐出来,胃里的胆汁压在喉咙处,嘴里都是苦的。
    云雾初面色刹那间就苍白如纸,苏十里连忙蹲下身,用帕子为她擦净嘴角,满脸担忧,她问“雾初,我们回去躺一下,别走了吧。”
    杏眸中带着泪花,莹莹润润,却没有什么太多的神采,云雾初的手扶上苏十里的肩头,搭了一下又滑落,她声音里都是虚弱,腰到肋骨都是疼的,“十里,我以为我可以的,但其实我不可以,我怕极了,我想见他,要是我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苏十里抚摸上她已经佝偻起来的腰身,牵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要安慰她,“瞎说什么,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闯一闯。
    云雾初阵痛加剧,本来柔软的腹部如今发紧,硬如石块。
    她一歪头,泪眼朦胧,突然就看不清日头暖阳,眼前重影阵阵,只能看得到围着自己的一群人嘴巴开阖不休,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而后,眼前倏尔一黑,痛觉骤然消失,她不省人事。
    庭院前的迎春花又落了些许,仅剩下几朵粘附在枝干上,在风中摇摇摆摆岌岌可危。
    号角擂鼓,声声震耳,连带着人的耳蜗都发着鸣,横尸遍野,刚刚经过战争洗礼的地面浮着一层血膏,巨大的血腥味冲的人直作呕。
    徐胥野将绣着“梁”字的战旗拔下,扬在手间,长臂伸展,战旗飞扬,被风吹出几层波浪。
    随着他进城的步伐,绣着金线的战旗成为这天地间众人目光中唯一的光点,光点由下而上,稳稳的攀上了城楼。
    程之邈的尸体半挂在城楼之上,眼睛大睁着,散出惊悚涣散的瞳孔,徐胥野扬唇冷笑,“太尉,这么多年,你身为天下军之长,却一直藏兵不出,引我南护军上前线。这也就算了,那毒药是不是你给的羌族”
    反问的句式,笃定的语气。
    “做了这么多年的狗,让你做人带带兵,还真是不禁打。”
    他音色清冽,犹带着笑意,但听上去却如坠入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张着嘴巴的巨鳄,尖牙锋利,要咬碎所有恶毒肮脏的。
    脚抬起,朝那具尸体狠狠一踹,程之邈自城楼之上跌落,“咚”得一声,皮开肉绽。
    战旗落地,插上城楼。
    “梁”字取代了“梁”字。
    自始至终,南护军的战旗都未曾变过,如今,正统之位到底该是谁的早就不重要了,从城门坍塌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属于徐胥野。
    大梁的皇位,该属于皇三子了。
    皇宫就在脚下,花拳绣腿的带刀侍卫不值一提,这般长驱直入无人阻拦,大梁易主,已成事实。
    徐胥野从城楼上下来,翻身跨上一匹通体全黑的健硕马匹,勒着缰绳,单臂提着一把长剑,直往皇宫闯。
    有侍卫拦路,他挽上几个凌厉的剑花,招招毙命,马匹在皇宫中肆无忌惮的奔跑,马蹄声铿锵,一声一声震荡在金銮殿瑟缩的那群人的心里。
    金銮殿大门紧闭,徐胥成缩在龙椅上,几个追随他的臣子叽叽喳喳出着主意,妄图想要留住徐胥成一条命,徐胥成目光发直,马蹄声越近一分,他就瑟缩一分。
    陡然间,他突然从龙骑上滚下,揪着李日升的衣服,“秦贵人,秦贵人呢,朕怎么把她丢在寝宫了她会吓坏的”
    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打开了金銮殿的大门,外面的阳光照满他的全身,他浑身跟受潮腐烂一般,歪歪斜斜,膝盖打弯儿,直往秦贵人的宫殿跑去。
    外面刀光剑雨,血流满地,他本该吓的抱头痛哭,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何,所有的惊慌恐惧都散去,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人的样貌。
    他想,他是对不起她的,她为自己生儿育女,几番受太后针对打压,险些丧命,到如今还居身小小贵人位份,他本想等太后丧事了了,就将后位给她的。
    但现在不可能了,徐胥成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明过,也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般,这么清楚的知晓自己的想要。
    至少,让他和他死在一块儿。
    徐胥野先众人一步闯进皇宫,金鸾大殿大门敞开,剩下的官员为求保命跪拜相迎,头磕在汉白玉石阶上,高呼,“恭迎我皇。”
    徐胥野只淡淡看了一眼,不曾下马,打马扬鞭又往前去,留下这群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等意思。
    站是不敢站的,一个个又安安分分的跪下,古往今来便是如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跟错了主子,成为阶下囚,只能希望自己的俯首称臣能换来新主的丝毫怜悯。
    但新主不看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金鸾大殿都不在意呢,那里面不就是这场战事争夺的战利品皇位龙椅吗
    徐胥野在乾清宫下马,脚步匆匆,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个明黄色小包袱,他微微低头,将包袱系在自己的脖颈上,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有了一分柔和。
    此时,南护军已经全数跟了上来,落在他身后十步之远的地方,听从号令。
    徐胥野仿佛根本没看到这群人似的,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调转了马头,直接又朝宫门走去。
    何行时立即跟了上来,不解,“你这是要出宫”
    徐胥野勒紧缰绳,应了声,“嗯,四月底了,我该去找雾初了。”
    “可是”
    何行时的“可是”不待说完,徐胥野就从袖中取出几粒当初齐彦所制作的药丸,“这药你拿着,不知道可不可以解你小舅子的毒,姑且试一试。我的岳父岳母拜托你照顾一阵子,汴梁的一切事宜,全听你做主。”
    当初先帝的诏书,由苏迭远与云凌里应外合交由到徐胥野手中,尽管万般小心,云凌还是被值班的侍卫一刀砍伤,幸好是皮外伤,再加上云凌身子一向康健硬朗,危及不了性命,但苏迭远就要危急多了,他日日夜夜下在香料里的药,早就毒入血骨,还能有多少时日。
    何行时舔舔嘴唇,分析了一下时局,再开口时喉咙已经开始发涩,说出的话没有丝毫底气,“你能再留一日吗徐胥成还未死,玉玺也还没拿到手上,你多留一日,雾初不会怪你的。”
    徐胥野摇头,“雾初是不会怪我,但我会怪我自己。夫人生子,我不在身边,她会怕的。”
    徐胥野不欲再多说,拍了拍马头,看着天色将晚,不再耽搁夹紧马肚子,直接一路南行。
    昨夜,他梦到雾初要生了,疼的坐立难安,蒙着雾气的眸子就那么隔着一层帐幔看着自己。
    他心如绞痛,险些抓破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
    西南之地,路远天长,他每到一个驿站,就换匹马,草草吃上几口硬馍就上路,马匹换了不知道多少,他脸颊迅速凹陷下去,趴在马背上口中都是猩甜。
    浑浑噩噩赶路间,他想了很多,想上辈子的云雾初,想上辈子的自己,想上辈子的错过,更多的是想重生后的朝朝暮暮。
    当上辈子与这辈子重合交织在一块,那些不自觉地混淆与害怕,都是会从心底萌发出的。
    即使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会在上一秒还尽然享受着这辈子的明媚美好之后,突然就在下一秒脑海中迸发出上辈子的层层阴霾。
    始终被阴霾笼罩下的明媚,总是散发着一层雾气。
    恰如徐胥野梦中,那双透过帐幔看向自己的眼睛。
    有几次的同床共枕,他也是见过的,见过云雾初流露这样的情绪。她在睡梦中眼角湿润,眼泪顺着面颊滑到腮边,他将她叫醒之后,漂亮的杏眸先是怔忪几许,而后,手臂一伸,身子一抬,紧紧的拥上他。
    她口中的呓语他记得一清二楚,“真好,你没事。”
    先前徐胥野不懂,在那种懵懂的情绪中,甚至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给她一个亲吻,告诉她,“是啊,我没事,你也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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