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2/2)
刘东想起在望远镜里看见的一切,那道黑色影子飞进火海里,又钻出来,吐出一团血肉喂进她的嘴里。
那团肉,就是老蛇少掉的蛇胆。
黑浜绕着老蛇转了两圈,砸吧嘴啧啧“啧,东哥看咋弄,先生问起我该咋说勒。”
对讲机电流窜过,刘东拿起来,说“抬回去,扔坑里。”
“背面朝天,死的装活的”黑浜问。
刘东说“已经报告先生了,先生明天来。”
“真的假的先生亲自来,去年也没来勒。”黑浜震惊的声音通过对讲机穿过来,“咋地,那女的真那么重要”
“这几年,你见过蛇潮见过老蛇出坑”刘东问,面色沉如阴天。
“没勒,东哥又不愿意说说咋回事,我哪敢问。”黑浜抖抖自己肥胖的身体,招手让人把老蛇弄走。
几十个高壮的男人,将老蛇被掏出来的肚肠塞回去,拼命将胸腔扣拢,往路边拖。
刘东将对讲机扔到一边,对驾驶员说“回去。”
直升飞机在树梢上盘旋一圈,“轰隆隆”地离开森林,降落在雕花大铁门内。
刘东跳下来,大步跨进回廊,沿着旋转楼梯直往下。
第七层,艾弗瑞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样”刘东问。
艾弗瑞说“能活。”
两人一齐向里面走,一间间用玻璃隔出来的病房从眼角滑过。
艾弗瑞目不斜视病房里嚎叫的女生,问身旁的人“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刘东答非所问“那条蛇呢”
“没死。”
两人绕过一个弯,金属门自动打开,是一条五米长的通道。
他们走进去,从四面八方喷出浓厚的白雾,喷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在白雾里穿过通道,前面是宽敞的空间,巨大的圆形大厅分出十个路口,每条通道口都挂着一串区间编号。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
他们往挂着“病房”的通道走去,护士递来两套防护服“230号病房,刚从手术室出来。”
两人套上防护服,往里面走。
通道很长,望不到尽头,身侧两边全是用玻璃隔出的一间间病房,玻璃门上挂着编号。
230号。
雪白的床上躺着一个全身裹满纱布的人,从头到脚,像一具木乃伊。
肩膀上,躺着一条断气很久的蛇,浑身干枯,蛇鳞脱落,尾巴被烧成焦黑。
它的脑袋搭在她的脖子上。
看起来真像共患难。
刘东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
正这时,从旁边的病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
他回头,艾弗瑞说“270号,复制失败了。”
刘东走过去,那个女生赤裸的被束缚在床上,身上流脓,一张脸左大右小,五官歪曲的种在上面,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一点章汐汐的模样。
医生和护士从外面匆匆赶来,进入病房,对床上的人注射一剂药剂,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们所站的那块地面逐渐往下降落,医生护士和病床从房间里消失,徒留空荡荡的房间和一个正正方方的坑。
两分钟后,那片沉下去的地,又从下面升起来,一张干净整洁的病床稳在病房中央。医生和病人消失不见,沉寂的病房宛如从未进过人,就像刚才看见的听见的只是虚幻。
刘东并未停留,看一眼,又回到230病房外,他问“几时能醒”
艾弗瑞说“用rs01随时都可以,但是她已经废了。手指断裂六只,脚趾八只,右耳缺失,声带和听力受损,右眼失明,腹部和腿部能缝合,磨损的骨头被人骨代替,蛇的毒液全部抽出,没有残留,无法保证她的苏醒时间。”
刘东皱眉,在他看来,能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他曾一度以为她死了。
“嗯。”刘东说,“尽量医治。”
“先生那边如何交代她的脸进行三次缝补,醒来也会被淘汰,留作实验品,先生无法容忍容貌或身体残缺的人。”
刘东皱眉,他又望向病房里安静躺着的人,深深陷入沉思。
怎么才能留下她
重新缝补一张脸,修补她身上所有的伤口,移接人类的骨头和她所缺失的器官
“东哥。”呼叫的声音从道口传来,刘东收回思绪,回头。
声音又传来“先生的电话。”
刘东快速出去,从大厅乘电梯直上四楼。
四楼,整层楼都是监控室,墙上并排几万块屏幕,涉及范围是无法想象的广泛。
刘东直直穿进一间房间,视频已经接通。
墙上的nake西装革履,站在镜头前褪腕表,身旁的佣人双手接过,用柔软的毛巾擦拭,放进橱柜。那一整面橱柜,全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名表。
“先生。”刘东恭敬地叫一声。
nake松下领带,坐到椅子里,抬手向镜头外指示几下,佣人端来热茶。他抿一口,抬眸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回事”声音很稳正,和在城堡大厅里判若两人。
刘东说“再次起潮,在城堡外的森林深处,暂时还没查出原因。”
“嗯,她们呢”
“230的女生受伤,正在医治。”
nake听见这个数字,顿时笑起来“我说她活不了多久吧,还起得来”
刘东摇头“概率不大。”
“呵,你亏了多少”
“两亿。”
“赌得倒大,我说你别压她不信。”nake笑道,“对方压的谁”
“232的江蕙。”
nake没有直接说话,靠在椅子里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她不行。我看266那个不错叫什么”
“春柚柚。”
“噢,对,就是她。”
刘东拧眉。
nake看他那模样就想笑“别小看”身后传来呼叫的声音,他回头,佣人拿着电话过来。
放下茶杯,手指在椅子上敲了几下,nake转头对刘东说“好了,两亿我帮你出了,换个人压,别死扣着一个人。”说完,他接过佣人手里的电话。
视频被切断。
刘东转头,侧身的墙上贴着70份资料。
是今年的七十个女生,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
他抽下水祝的那份,很厚一叠,最上面写了一个字潜。
她确实让他看见了她潜藏的韧劲。
每年,城堡会进来一批女生,只为了玩nake的游戏。
起初,他们都不是很懂,很规矩的办所有事,拿着高额的工资。
后来,他发现,城堡里的一切,不只是nake一个人在“欣赏”,能看见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身家难以计数,随手就能挥霍无数金钱,押注女生只是他们某一分某一秒钟的兴趣。
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
今年,他压水祝,压了所有人都看不上的人。
后来她上了左峰,左峰是nake严令禁止踏足的地方,纵使他说压的是水祝也不行。于是,他杀了那些佣人,又用五百万从黑浜手里买回来。
水祝拿到第一名,他能拥有无法累计的金钱,送给黑浜的五百万,只不过是蚂蚁那么一丁点。
刚才,他压的人,废了。
两亿,不算大数目,只是这么久的心血,放在她身上的某些东西,突然就空了。
刘东捏捏鼻梁,从抽屉里摸出烟,靠着墙壁抽起来。
266,春柚柚。
他转头,在烟雾里,眯眼看印着266编号的照片。
一个存在不明显,总是沉默的女生,蛇味28。五官单独来看,很有味,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呆闷,可能和她长时间的沉闷有关。
视线又落到桌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生眉眼弯弯,水盈盈的眼里泛着涟漪,灵动又乖巧的模样隐隐带着丝丝妩媚。
他深吸一口,从喉咙咽下。他想陆湘在哪里,好像在下面做人蛇实验失败了,缺了腿。他们用蛇尾镶上去,代替双腿。
然后,被人买走了。
指头断裂,右耳缺失,声带受损,损伤的骨头被人骨代替。
不由地,他想起艾弗瑞说的话。
他沉重地吐出一口烟雾,将烟蒂摁在墙上戳灭,扔进垃圾兜。
未散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神色。
水祝梦见自己死了,又梦见自己活了。
她站在浓厚的白雾里,周围什么都没有,熟悉的浓雾,没有那个人。
不抱她了不用鞭子抽她了
水祝疑惑,擦着白雾,往前走。白雾很深,很厚,很浓,浓到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甚至要举起手才能看清自己的手指。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手只剩下四颗指头,其余的呢
她弯腰,趴在地上到处找。
仅剩的四颗手指在地上摸来摸去,都没有,她摸到自己的脚,只剩下拇指的脚,脚背坑坑洼洼,密密麻麻的针线将皮肉缝合在一起。
她又摸自己的腿,自己的手臂,一直摸到肚子。
那里有很粗很宽一道伤,缝合伤口的线拉得很长,占据肚子的三分之一。那道伤,横跨整个肚子。
她的胸,还是完好的,没有缺失。
心脏,在跳动,完好。
手臂,到处都是缝合的伤口。
肩膀,长长的伤疤从左边拉到右边。
脖子,顺着喉咙竖起一道缝合的伤,一直蔓延到下巴。
她的耳朵,没有了一边,她的鼻子还在。
摸上眼睛,两颗都在眼眶里。
她放下右手,前面变得一片黑暗,浓厚的白雾瞬间消失。
去哪了
左手缓慢伸出去摸,白雾又出现在眼前,她还身处在白雾里。
她的眼睛
水祝急急忙忙捂住右眼,白雾弥漫在眼前。她放下手,又捂上左眼,眼前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右眼失明。
她站在浓雾里,大大地睁着眼。
为什么会失明
为什么全身都是伤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痛
她蹲在地上,不断地想,脑里从一片麻木开始产生知觉,混沌,杂乱,又陡然一瞬间的清明。又是混乱和浑浊相交,脑袋深处像插进一只手,在里面快速地翻搅,像是在找东西,又像是纯粹的玩乐。
胀痛和疼痛一并席上脑海,她痛苦地抱住头,喉咙发出沙哑的不成音的调子,只要一用力,整个脖子撕裂的疼痛。
连唾液都变得像刀子,一滚就流血。
她捂住脖子,只能用手心紧紧抵住,想按下疼痛,压下疼痛。
在混乱的撕裂的痛感中,脑里闪过一片片雪花,又夹杂着一个个场景。
宏伟的城堡,恭敬的佣人,嬉笑的少女们,一条条大的小的蛇,漫无边际的黑土,像潮水一样的蛇群,头顶盘旋轰鸣的直升机,一架架黑黝黝的枪口,深入腿里的子弹,爬在身上撕咬她的蛇,蔓延在森林里的火海。
她在翻滚,在山峰震动和炮弹轰隆中翻滚,不断地翻滚。
蜷缩身体翻滚,紧紧禁锢手臂在胸前翻滚。
还有,还有什么
想不起来,混乱的脑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一片片雪花飘过,落在她的身上,浸得骨头都疼。
还有什么
雪山崩塌,积雪轰隆而下,往她身上砸来,扑头盖脸地砸来。
她发现自己站在雪山中,被厚重的雪砸得跪倒在积雪里,越来越多的雪盖在她的背梁上,压垮她,压弯她,深埋她。
还有什么
信子的嘶颤从远方传来,清冷的,像雪一样清冷,远远的,从洁白的天际边传来,钻进她仅剩的一只耳朵里。
蛇。
小蛇。
她的小蛇。
“轰”她从积雪里猛地站起来,背着满身的雪,迎着凛冽的寒风,向声音的源头跑去,向尾音消失的地方跑去。
一脚,一脚,踩在松软的积雪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从脚踝,到膝盖,到大腿,到腰际,到胸口。
她张着手,张着没有手指的手心,向前方挥舞。用手心,用手臂拨开积雪,拨开挡在身前,掩埋到脖子的雪。
积雪盖过下巴。
她停下来,往后退,她从里面挣扎出来,躺在上面,翻滚,一圈又一圈地翻滚,抱着她的头,像声源地翻滚。
她要护住她的耳朵,她要听见那声音,听见逐渐虚弱下去的声音。
她可以看不见,但一定要听见。
听见它的声音。
尽管她是瞎子,她也可以找到它,抱住它,带它回去。
终于,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她在茫茫白雪里听见了,听见了蛇信子的颤抖,听见了它龇牙的声音。
水祝笑起来。
她想它现在一定凶神恶煞,龇着牙想吓唬人,但不会咬人。
她从雪里爬起来,张嘴,吐出“唔呀唔呀”沙哑的声音。
她不能说话了,小蛇听不见。
眼里白茫茫的一片,哪儿哪儿都是白的,大片大片的白。
没有小蛇的声音,只有寒风怒号咆哮。
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她“唔呀唔呀”地走,用破烂的喉咙制造出声音,她想让它听见,想让它再嘶一声,那样她就可以顺着声音找到它。
然而,呼到喉咙像针尖在扎的难受,还是没有小蛇的声音。
又一次雪崩轰然而下。
她抱住头蹲下,耳朵紧紧藏在手臂的最深处,死死捂住。
她要留着耳朵。
雪山滚下,她听见细微的,像钻洞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她也跟着雪滚下去,瞪大左眼在白雪里仔细寻找那抹颜色,侧着耳朵认真聆听。
终于,她听见了。
她在积雪里蹒跚过去。
她看见了那抹焦黑的颜色没有鳞片的小尾巴。
直立立地插在白雪里,一动不动。
水祝猛地扑过去,积雪盖住腰腹。她趴在积雪上,向蛇一样蠕动过去,她的双脚深深陷在厚厚的白雪里,浑身被冻到麻木。
近了。
她伸手去抓小尾巴。
焦糊糊的尾巴从断裂的指骨滑走。
她看着自己只剩下拇指和食指的右手,光秃秃的手心握不住它。
她爬过去,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用双手合力握住它的尾巴,使劲拖出来。
扯起的白雪飘溅在眼里,她眨眨眼,用手心擦掉它身上的雪。
手心里的干扁发焦的小身体,冷得像冰冻的冰棍。
她紧紧抱住它,温柔地摸摸它的小脑袋,又揉揉它僵硬的尾巴尖,把它藏进自己的肚子里,肚子被猛地冰凉沁得瑟缩抖动。
然后,她感觉到它的光溜溜的小脑袋,蹭在她缝合的伤口上。
冷意顺着伤口蔓延体内。
她听见它在说“我想去岩浆。”
水祝弯眼笑。
好,去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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