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血和泥土的指腹抚过牙齿。
    小蛇浑身一震, 牙齿在嘴里打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满蔓延在心脏。悲哀,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在所有蛇有母蛇抚育, 它在狭小的岩缝中苏醒时, 也没有过这种感情。
    它用信子卷住她的指腹, 一圈一圈卷上去, 将上面的泥土和血全部吸吮干净。
    为什么要来,它会回去的, 为什么要出来。
    小蛇颤着眼敛,这是它第一次颤动眼敛。蛇的眼敛只会在睡眠时瞌上,它是死的, 不会动,却在这一刻颤抖了。干的眼珠里盈满冰冷的水,它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看见它们哗啦啦往枕头的脸上滚, 将她肮脏的脸洗得更加乱七八糟。
    信子卷到极限, 它的唾液出不来,很干, 它刚才给自己吃了,它再也分泌不出来宝贵的唾液,只有满牙的毒液。
    但是, 它知道,除了唾液,它还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它的毒液, 它的血,它的蛇胆,甚至是它那少得可怜的肉和蛇蜕。
    它浑身上下,都是宝贵的。
    所以在她不小心摁坏盘子割伤它时,它才那么生气,它从来没用过自己宝贵的一切。
    小蛇俯身下去,张嘴喝掉她从鼻子,嘴里,耳里,喉咙,胸口,肚子,大腿,脚趾,所有的地方,所有流血的地方,用嘴,吻上去,大口大口喝掉。
    一滴不剩的喝掉。
    它会救她,一定会救她。
    就算她变成一堆白骨,它也要让她醒过来,有血有肉的醒过来。
    它还没有洗够泡泡澡,还没有吃够她煮的粥,还没有吃过她说的那些辣辣的刷牛肉和火锅,还没有吃到她今天放在兜里的番茄。
    她还没有喂它,不可以死,不可以把它没吃到没见到的任何东西都带走。
    鲜血滚进喉咙,肚子被撑到极限。
    她的血是那么甜,那么香,像她一样香。
    它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血可以让它那么快饱腹。
    醒来,它决定以后不吃饭了,每天喝她的血,它一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像她一样的人。
    不是想离开吗,可以带你离开,带你穿过填满蛇的海洋,我可以送你回去。
    唇下的人痛苦的呜咽,脸上挂着莹亮亮的水迹,染着红色的血,像只斑斓的彩蝶。
    小蛇张嘴,血在喉咙里翻滚冒泡,它吐不出话来,全是“嘶嘶嘶”的蛇语。
    第一次,很讨厌蛇语,它想说话,说人话,不是为了骂她,是想告诉她我们一起回去,一起回家。
    地上的女生像是听懂了它的“嘶嘶嘶”,她扬起嘴角笑,眉眼弯弯,一如今早吃番茄的时候。
    小蛇用尾巴使劲去勾她破烂的衣兜,它想翻出那颗番茄,它要给她吃。
    它不吃番茄了,全部给她,以后它吃茼蒿,帮她吃那些难吃的东西。它消化很快,难吃的味道不会在嘴里留下很久,它没有眉毛,也不会像她一样皱眉,只要吞进去,就不知道是苦的还是甜的。
    衣兜破烂成碎块,尾巴伸进去贯个对穿,戳到她的肌肤,温软又香香的肌肤,那里没有番茄。
    它一口咬下去。
    水祝痛哼,喉咙滚出“咕唧咕唧”的难听的压抑在胸口的嘶喊。
    只有一排小小的牙齿,毒牙死死藏在最里面。
    它只是轻轻咬一口,她就那么痛。
    比它的盘子还要易碎。
    小蛇坐在她的胸口上,尾巴尖画在她的心脏,然后又画在自己的蛇胆位置。
    蛇胆,一定可以让她活。
    尖尖的尾巴掀起坚硬的蛇鳞,狠狠戳进蛇皮,沿着那颗胆小心地割,它怕划破一点。破了怎么行,一定要整块的。
    深红的血从白色的肚皮上滑下来。
    水祝朦胧里看见那个喜欢抽打她的漂亮男生,抱着她,用自己的手挖自己的心脏。
    他说,心脏给你,你吃,吃了就不疼了。
    她疯狂摇头。
    不,不吃,她不疼,一点也不疼。
    水祝抬起断掉的双手,用全身仅剩的力气死死抓住他。
    他的力气比自己大,那只精致的手从她手里抽走,他的胸口淌着一串串鲜血。
    水祝猛地嚎哭出来,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藏在自己的身后,张嘴吞下那从心脏流出来的血。
    为什么要给她吃,她不痛,一点也不痛,她不吃,不想吃。
    鲜血弥漫在口腔,那里像缺口的瓶角,血汩汩而下,大股大股地滚进她的嘴里。她吞不及,被呛到喉咙难受。
    可是她不吃怎么办,流完了怎么办,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的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看过他,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不想让他死,她一点也不痛,只是呼吸很困难,身体却很轻,因为她知道,自己即将进入小蛇的肚子,他们一起跑,跑得远远的。
    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小蛇会瘫在鲜花里晒太阳,用小尾巴戳翩跹的蝴蝶。
    咕噜咕噜咕噜。
    她大口吞下鲜血。
    寂静的耳里,猛地响起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睁开眼,眼里是刺眼明亮的白光,苍绿的树叶从疯狂颤抖的树梢落下。
    那个人不见了,她转动干涩的眼珠,看见小蛇坐在她的胸口上,浑身是血。
    “啊,啊呀”喉咙串不成句。
    她艰难地抬手,着急地抹掉它身上的血。
    哪里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多血,哪里来的
    不,不,不,一定要好,一定要好,他们还没有一起走,一定要好好的。
    她哭起来,眼泪模糊视线,泪花的磷光里,她看见小蛇歪头看她,蛇信子卷在嘴里,滴下一珠晶莹剔透的水珠,紧接着她浑身一震,像冰雪埋进身体的寒冷,凉到心上。
    凉意席上脑海,她的思维似乎有那么一秒钟的清晰。
    就在这一秒钟的清晰里,一种极度的不安和慌乱爬满心脏。她下意识地瞪大双眼,好似透过重重叠叠的树林看见黄白的花纹,在蜿蜒蠕动。
    小蛇猛地从她身上飞起来,张嘴发出沙哑的嘶嚎,沉重地穿透而去。
    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水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狠劲,猛地翻身而起,断裂的膝盖骨戳在地上,她强硬地撑起瘫软的腰,双手拽住小蛇的尾巴,狠狠地拽下来,一把抱住,藏在怀里的最深处。
    所有的一切动作只在两秒内完成,身体的骨架再也撑不住她,整个人猛地栽在地上,额上戳在石头,深切皮肉三分。
    只听“轰隆”一声炸响,水祝条件反射地紧紧护住小蛇,就地翻滚,破烂的身体顺着斜坡滚下去。
    地面震动,古树拦腰折断,又一声“嘭”的巨响,庞然大物砸在地上蠕动两下,又爬起来,嘶嚎着向翻滚的人冲去。
    刚蜿蜒百米,携着火药的浑圆再次向它直射而来。老蛇猛地后退百米,滚进身后的火海,那颗炮弹在身前轰然爆炸。泥土飞溅,树木腾空而起,浓厚的烟雾模糊了一切,燥热干枯和刺鼻的味席卷信子。
    老蛇跃出火海,伸长信子,再也感受不出那鲜美的味道。
    粗壮的尾巴摔过树叶,又往外腾跃。
    追着它蜿蜒的轨迹,又一炮向它的头颅飞射而来。蛇头像砸上千斤铁锤,热浪席卷,整条蛇信子被轰成碎渣,眼珠撕裂四溅,头上下颌,蛇颈,伴随着橙红的火花,洋洋洒洒。
    庞大的身躯从树巅摔落,砸在地上掀起千层灰浪。
    整个山峰都在颤抖,像崩塌一样的震动。
    刘东挥手,又一轮炮火冲击而去,将还在蠕动的老蛇炸成两半,断裂的肚肠破裂出无数的腐烂,洒在火海里,被火舌融化成灰。
    他移动望远镜在火海里寻找,看见了飞舞的一片衣袖,那具破烂的尸体可能被火焰吞没。
    很可惜。
    他紧抿嘴,让人灭火。
    然后挪动望远镜,看蛇的分散情况。
    满森林重重叠叠的蛇被苻归粉往外面引去,一部分向右峰,一部分钻进黑土。
    视线缓慢挪动,他突然看见一个细小的东西拔地而起,穿透浓厚的烟雾,往火海窜去。
    仅仅只是一抹黑影,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刘东沿着黑影飞过的轨迹,慢慢往回看,倒塌的树干下,茂密的绿叶里,掩盖着一具尸体,一具破烂的身体。
    整具尸体血肉模糊,浑身是黑,连血都是黑色,长发被血染成粘稠的一团,洒在四周。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以保护的姿势趴在那里。
    双手死死锢住藏在怀里,像藏着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固执的,坚定的,用破烂的身躯完完全全的护住它,密不透风。
    可是她藏着的,在她死后,还是跑了。
    刘东抓过对讲机,拨到城堡的频道。
    “艾弗瑞,第578个摄像头,带上医生,可能已经死亡。”
    “嗞啦”的电流窜过,艾弗瑞的声音传来“申请使用a801,我们从八号门出发。”
    “嗯。”刘东关掉对讲机。
    视线里,飞走的那抹黑影又飞回来,落在破烂的尸体旁边。干扁瘦小的蛇被火焰烧得浑身漆黑,尾巴的蛇鳞剥落大半。
    它从嘴里吐出一团深色的肉,用尾巴将尸体推翻,面朝上。
    戳开她的嘴,把那团肉塞进去,墨绿的汁水顺着嘴角流出,又被它用信子舔回去。
    小蛇把蛇胆塞进水祝嘴里,蛇胆静静的躺在里面,就是咽不下去。
    不喜欢吃吗,想吃我的吗。
    小蛇歪头,翘起尾巴尖戳自己身上已经剖下大半的蛇胆。
    尾巴尖继续在上面划了两下,又有血流出来。它附身过去,让血流进她的嘴里。
    它摸摸自己的蛇胆,努嘴。
    别吃我的,吃了我,以后就没人带你回家没人保护你没人给你调戏了,也没人能忍受你那么多的坏毛病。我们留着,等你回家后还想吃,再给你吃。
    老蛇的胆,也很好,它活了几千年,有不少宝,吃了就好了。
    它“嘶嘶嘶”的自言自语说着话,地上的人却听不见,嘴僵硬的被它的尾巴撬开,蛇胆在里面蠕来蠕去,就是吞不下去。
    小蛇急得竖眼,它龇牙,冲她“嘶嘶嘶”,凶神恶煞地叫她吞下去。
    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以前,她肯定是要缩着肩膀装乖。
    它昂头嘶嚎一声,恨不得立马伸出一双手来。它可以学会煮饭,把蛇胆熬成汤水灌给她吃,那样她肯定吃的下。
    她是人,不是蛇,不能像它们一样整个吞咽。
    蛇信子伸进水祝嘴里,把蛇胆卷出来,用牙齿磨成细细碎碎,胆汁流在嘴里,是很腥很苦的味道,明明比茼蒿还要苦还要难吃,它却一点也没有颤信子想吐出去。
    全部磨碎成渣,它把信子探到水祝的喉咙,浓郁的苦水顺着她的喉咙滚进去,细碎的胆囊被它用蛇信子推进去,卷起信子努力分泌自己宝贵的唾液。
    信子快卷到没有知觉,终于分泌出少少的一滴,混着她喉咙的苦涩滚进去。
    那么苦,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双手还紧紧护在胸口,那里有一个凹口,是藏它的地方。
    小蛇甩甩烧焦的尾巴,放下尾巴爬过去,尾巴触到一滩湿润的水。它转头,看见那是枕头的另一个衣兜。尾巴戳了戳,是番茄,她今天下午藏在兜里的番茄。
    已经被压坏了,汁水浸湿衣兜。
    它钻进衣兜,卷起破碎的番茄,吞进肚子。
    不能浪费。
    然后躺进她的双手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它很累,浑身无力,想睡觉,被烧掉蛇鳞的尾巴开始变得僵硬,割破的胸口已经凝结疤痕,那里的血全部喂给她了。
    她的身上,没有再流血。
    如果他们来快点,愿意救她,她会完全恢复,就算不能恢复,它也可以在保存足够的唾液后帮她恢复。
    她一定可以变成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枕头,不会缺一块肉少一滴血。
    小蛇蜷缩在她破了洞的手掌里,昏沉的小脑袋蹭蹭她的手心。眼敛又要磕上时,它猛地龇牙瞪大眼珠,原本水盈漂亮的大眼睛变得暗淡无光,是一片浑浊的深海。
    它嘶着信子让自己清醒,它要等他们来,再睡。
    汽车的急刹骤响,脚步声越来越近,它闻到艾弗瑞的味道。
    小蛇昂头,往枕头的脖子深嗅一口。
    在那些身影印入灰蒙蒙的眼里,它蜷回去,再也没有撑住,磕上眼敛睡过去。
    白茫茫的雪山,冰雪刮出凛冽的寒风。
    小蛇趴在积雪里,所有的感知在这里消失殆尽。它想往岩浆游,探出的信子都是缓慢的动作,感知不到任何的存在,连冰雪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尾巴越来越僵硬,像冷冻室里的死肉,没有蛇鳞的庇护,寒气一点点渗透进体内。它像一条被扒了皮的咸鱼,藏在冷冻室的冰霜里,等着今天或者明天被人送上砧板,洒进油锅。
    脑袋沉重,像灌了几千斤铅水一样沉重。
    它疲惫地闭上眼敛,想睡觉,就在这里睡觉也很好。反正它不会死,最多变成一条废蛇,醒不来的废蛇。
    雪花大片大片洒下,洒在它干枯的身体,只消几个眨眼,就将它深深掩埋在里面。
    呼吸渐渐变轻,连头颅都变成冰冷。它突然从雪堆里昂头,掀起一片白雪。蛇信子凶狠地嘶颤,猛地睁眼。
    它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醒不来,如果那些愚蠢的人类医不好枕头,她会变成残废,等她醒后肯定会哭。
    她哭起来可讨厌,就埋在那里哭,像海里的水一样,眼泪能滚几天。
    小蛇龇起毒牙,猛地扎进雪里,吞下一口冰凉的雪,然后凶狠地往外面爬,从高处的雪山上滚下去,一头砸进白雪深处深埋。
    僵硬的尾巴立在雪上,它凶猛地挣扎,用疲软的肚子挣扎,越扎陷得越深。它吸进一鼻子雪,胸口的伤开始细碎的疼痛。
    它埋头,蛇颈被白雪压得无法动弹,连心脏都开始变得僵硬。
    “轰隆”雪山崩塌,巨大的雪块疯涌而下,砸在它身上,尾巴尖像被折断。
    就在它以为要永远矗立在积雪里时,一双手拨开厚重的雪将它提了出来。
    那是一双温软的手,柔软的双手温柔地将它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它的头,用身体温暖冰冷的它,帮它揉僵硬到无法动弹的尾巴尖。
    熟悉的,香香的,它最爱的,比爱睡眠还要爱的,枕头。
    曾经的几万年,它唯一的兴趣是睡眠,闭眼舒舒服服睡上几千年一万年。
    后来,它的兴趣从唯一变成许多喜欢,喜欢枕头软软的肚子,喜欢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喜欢她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的那抹流云,喜欢他们一起坐在炉子边望着锅里的粥咕噜冒泡,她的肚子在叫,但还是把一整锅粥都给它吃,喜欢她吸番茄汁时眯眼地舔嘴,喜欢她往它身上抹白泡泡,让它变得和她一样香。
    喜欢很多,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很好。
    就是太笨,笨得不要命。
    所以它要留着自己的胆活着,那么笨,怎么可能回家,没它帮忙指路,肯定要走错。
    小蛇歪头蹭蹭她的肚子,它说,我想去岩浆。
    想蜕皮,想变成人,变成完整的人。
    然后,带她回家。
    森林的大火熄灭,炮弹轰平了大半座山。
    漫山遍野的残骸,树木,蛇,蚯蚓,老鼠,蜥蜴,蘑菇,野草都被炸成细碎的灰粒,腐烂在森林的土壤里。
    森林里还残留的活蛇被引进右峰天坑,少数回到黑土里。
    万蛇坑的老蛇死了,死状惨烈。
    硕大的头颅被轰炸得稀巴烂,蛇身藕断丝连成两半,仅剩表面一层皮黏着没有断开。它的胸腹被尖利的东西撕碎,整个腹部被剖开往两分扳,张成一百八十度大,粗大的肚肠和胃被抠出来挂在背梁上,什么都在,独独少了那颗千年蛇胆。
    蛇胆,解百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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