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我竟不知,皇帝选储君究竟是为了这天下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当父亲的偏心至此,又如何能怪儿女无情,他何曾给过昀一丝一毫的温情

    三个月,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等夏季结束从玉津园回宫,就将祭太庙、告天地,立秦王为太子。

    而太子名位一旦定下,秦王便占了大义。

    不可以,绝不可以。

    是夜,皇帝留宿于万方安和殿。

    床帷之中,他轻轻摩挲我的脸庞“其实皇后今日下午的妆扮甚美,比之平时的雍容静雅更添风流妩艳,朕很喜欢。”

    一层一层的颤栗,密密麻麻缠上肌肤,强行抑制翻涌的恶心,我微微蹙眉“陛下过誉了。”

    皇帝很不赞同“朕怎会过誉,你自年少时,便是美名冠上京的天子掌珠。朕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容貌胜过皇后,即使是和妃,也只堪称与你春花秋月各有所长罢了。但论起对男子的诱惑,和妃可万万比不得皇后,她不过一木头美人矣”

    狠狠压下心中的不适,我勉强一笑“陛下此言,是要羞煞臣妾了。”

    他凝神看我半晌,徐徐凑过来,欲要亲近。

    我再也无法忍住,想起枉死的孙才人、想起被五马分尸的兕奴、想起被凌迟处死的杏斐,想起许许多多的人,猛然一阵干呕,伏在床边任万千青丝委泄一地。

    皇帝怒意顿生,眼中阴云密布,用力扳过我的面庞,又忽然云散天晴,环住我的腰喜道“皇后是不是嫃儿,是不是有身子了”

    我眼眶发红,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臣妾只是身体不爽。”

    皇帝犹不死心“召太医来瞧瞧,万一有了呢”

    我垂下眼帘“不会,臣妾月信如常。再者,也无大碍,夜已深,不宜劳动太医。”

    他这才恢复淡然,“唔”了一声,松开我,泛泛躺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直直凝视上方,恍惚思念着昀。

    隔日,依旧好天气,玉津园的司酒太监呈了新酿的“凝露浆”进献万方安和殿。

    彼时云谧和毓妃、敦妃皆在,静徽和郑宝琼入内请安。

    侍女们款款倒满美酒,敦妃温声关怀郑宝琼“秦王妃现下身子可养好了”

    郑宝琼再不似从前神采飞扬,她的脸色略苍白“多谢敦母妃惦念,不好不坏养着罢了。”

    毓妃叹息一声“说来大殿下实在太,唉,若非那夜他推搡,宝琼的孩子如今也早该落地了。”

    说完,毓妃便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云谧瞧着毓妃这样,掩袖偷笑。我随手用金签叉了颗葡萄递给她,她忙接过,亲昵地望着我。

    郑宝琼被敦妃毓妃勾起心事,愤愤道“宝琼实在无福。”

    她满脸不高兴,搁下酒盏,转而问静徽“弟妹近来身子调理的可好抓紧怀上是正经,可别让那起子妾室狐媚猖獗。”

    此言一出,敦妃、毓妃皆笑容褪去,云谧不问世事,只一颗接一颗地吃葡萄。

    静徽也未料到郑宝琼出此粗狂之语,几不可察地惊讶片刻,淡淡笑道“嫂嫂说的哪里话,天家的女子,没有不尊贵的。至于孩子,倒也急不来。再者,近来陇西大旱,晋王殿下忙于公务,已经很久没进后院了。”

    我旁若无人的饮着凝露浆,心中快哉快哉。只觉此酒当真甚美,遂一叠声打发画黛亲去赏赐司酒监。不知不觉就喝了好几杯,云谧急了,忙扔下手中葡萄,夺过我手中酒盏“娘娘竟悄没声又喝了这么多”

    我略略一笑,然后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脑袋晕乎乎,趴在了案上。

    再度清醒已是黄昏,我躺在榻上挠了挠头,实在口渴难当,便不顾仪态地抓起旁边小几上的茶壶往嘴里灌。

    一边仰头灌茶水,一边好奇为何侍女内监皆不在,余光却瞧见昀忍笑走来。

    “噗”地一声,茶水险些喷出来,完了,甚是丢脸

    慌忙放下茶壶,我刷的扯了丝被盖在头上。昀坐在我身边,宠溺道“别躲了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我嗡声嗡气的问“真的吗”

    于是拉开丝被,却瞧见他握着拳头继续忍笑。

    气鼓鼓地把小枕头往他怀里一扔,昀轻松接住,温和道“陛下已召了张昭仪、韦美人,今晚不会再来。”

    我喜不自胜,起身轻轻拥住他,语中带出委屈“我很想你。”

    他深深抱紧了我,身上依旧是令我安心的浅浅清香“每时每刻,昀都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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