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天使不在这里,只要被玩家看到了,就极有可能被天使发现。他们吃过亏,知道天使在他们的眷族身上留了眼睛。他们能逃到这里,全靠着极端的小心谨慎。

    再往外走,种植园没有了,连动物也没有了,只有荒凉的旷野,好像是大自然用图章工具一通乱涂,敷衍出的景色。走出一个月,他们弹尽粮绝,况且攸兰也快要生产。她停留在原地,韩世筠继续向前,三天后,韩世筠回来报告“老婆大人,前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叫什么也没有了”攸兰捂着肚子,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觉得”韩世筠的神情满是茫然,“我们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于是打道回府,他们在种植园边上搭造了一个简易小窝,什么都是用丝织成的,攸兰闲着无聊就织布缝枕头,搬家时拿不下就把枕头全烧了。

    很快攸兰就生产了。

    生的时候却难产,那孩子在她肚子里闹腾,疼得刻骨铭心。燕燕出生后,攸兰时常对她说“你那时候啊,就像一把刀在我肚子里搅。”

    后来没办法了,韩世筠用一把烧红的刀子划开了攸兰的肚子,他笨得要死,一刀也不够把宝宝拿出来,不得已又划了第二刀,她的肚皮便十字状地翻开了。

    韩世筠把宝宝取了出来,满手都是血,他举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自己也在哇哇大哭,“老婆大人,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还没把今生的眼泪全还给你呢”

    他在说什么总是那么不正经的。攸兰磕了止血疗伤的a级道具,默默地用线把自己的肚子缝起来。与其说是进化过的身体实在强悍,还不如说是她在那一刻感到了责任重大以后要照顾的小屁孩变成两个了,她得撑起这个家。

    是时候给宝宝取名字了,韩世筠在地上写了个字“赟”,说“我认为这个字很好,有文有武还有钱,你知道吗,汉字里的贝就代表钱”

    攸兰问他这个字怎么读,韩世筠说读,攸兰说晕你个大头鬼。韩世筠说要不叫韩笑吧,攸兰请他立刻含笑九泉。最后韩世筠严肃道“决定了,就叫韩爱兰。”

    土到令人心碎。

    “叫她韩燕燕吧”,攸兰说,“你看那燕子在天上飞,多自由啊。”

    韩世筠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了,只有天才老婆才能想出来。

    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既然燕燕出生了,他们就不能永远蹉跎在这个地方。该怎样确认他们已经走出了监狱呢攸兰想了一个笨办法,她开始在左手上制造一种坚硬的丝线,使丝线笔直地向上生长。她一天能造200米的丝线,就这样过了三年,丝线长达200公里,穿越过平流层,直望太空。

    她的逻辑很简单,她就不信天使能统治整个宇宙,只要这根线不碰到天花板,就说明他们逃出了监狱。

    丝线绵延到的地方,攸兰都可以感知到。在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韩世筠问他最上面是什么样子的,攸兰说“那里很冷,都是星星,没有天使我就说哪怕是天使也不可能统治所有的星星。”

    韩世筠指着天说,“那里是天之涯,”他又指向远方,“那里是地之角。”

    “那我们这里算什么”攸兰笑道。

    “你是宇宙中心。”韩世筠说,“我是绕着你旋转的永不熄灭的恒星。”

    第二天,他们决定与周围的农民接触,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国家,怎么样才能回去。安全起见,攸兰带着燕燕留在他们的窝点,等他回来报信。燕燕举着瞭望管左看右看,说藏在麦田里的爸爸是金色的。

    韩世筠敲响了农户的大门“heoho are you”

    门很快开了,那个红发红眼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嘴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韩世筠没听懂,但仍然露出加倍灿烂的笑容“fe, thank you, and you”

    奇怪的是,红发男人再说话的时候,韩世筠就听懂了,他说的不是中文,可韩世筠就是听得懂,真他妈奇怪。

    红发男人说“你来得真是太好了,正是麦收的时节,我一个人正好忙不完呢。”

    于是韩世筠的注意力全落到了这片麦田上了,是啊,麦田如此广阔,可农户只有那几家,每年有多少麦子要烂在田里。想到那些粮食就这样白白被浪费了,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原本的说辞都被一股脑抛在了脑后,韩世筠拍了拍胸脯“既然我来了,那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说吧,有什么忙要我帮,我力气大,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红发男人笑了“太感谢你了,我们希望农场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叫赛因。”

    “我叫韩世筠,筠是竹子的意思。”韩世筠坐下来,亲热地搭着赛因的肩,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吧,要我干什么”

    “每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你要起床,开着收割机去西边收麦子,晚上五点回来吃饭。晚上七点钟你继续去田里工作,到凌晨四点回来休息和吃饭。每天两顿,我和你轮流做。”

    “太好了只要努力工作的话,一定能够把那几个谷仓都堆满”想到金灿灿的麦子堆满谷仓的样子,韩世筠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他心里却有种很不情愿的感觉似的,算算一天要工作18个小时,可真辛苦啊。他向来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货。可疑虑只存在了一秒,就被潮水般的喜悦淹没了,他恨不得马上撸起袖子去干活,喋喋不休地和赛因讲述收获的快乐。

    赛因也笑了,他瘦骨嶙峋,一张脸像是在骷髅头上蒙了张黑红的面皮。再仔细看,他原本的眼睛也不是红色的,只不过是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下面是两个鱼泡似的眼袋。他一定是累坏了,他看起来一百年没睡过觉了。

    “你太辛苦了,”韩世筠激动地握着赛因的手,“为了伟大的收获日,你做了太多牺牲了”

    “这是应该的,毕竟希望农场的粮食要供给整个监狱。”赛因笑得咧开了嘴,里面的牙齿稀疏发黄,像骡马的牙齿。

    “我老婆比我能干多了,我可以叫她来帮忙,我还有一个女儿,长大了也能为农场出力”韩世筠兴奋起来,想象他和攸兰一起背着燕燕在田里劳作的样子,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我老婆你一定得认识一下,长得可漂亮,名字也好听,她叫攸兰”

    韩世筠突然说不下去了,攸兰

    攸兰攸兰救我,不,快跑快跑啊在极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叫,快跑

    那是他心里最后一块没有被吞没的地方发出的呼喊,那是天之涯地之角,是世界的尽头,存放爱的角落。

    攸兰愣愣地看着瞭望管里的画面,她不知道韩世筠发了什么疯,越听心越往下坠,直坠到了深渊里。

    她手上的丝线还在不断生长,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突然碰到了无形的屏障,笔直向上的钢铁一般坚韧的丝线,骤然弯折。

    失去韩世筠的那一刻,她摸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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