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文突然肃穆起来, 拿出点家主的模样, 在腰间荷包里摸了一会儿“哎, 我先放在荷包里打算给闺女的那张银票怎么不见了”
    “啊”李谭氏急了,“二十两的见票即兑,你给弄丢了”
    李得文四下乱摸着“我从神武门到顺贞门,好像掏砂仁出来吃的。难道是那时候把银票一道掏出来了这是宫里, 我一个男人家不宜走来走去的。快,你到外头瞧瞧,指不定还能找回来”
    李谭氏肉疼那二十两给闺女的银子, 戳了自家男人一指头, 就赶紧去外头找了。
    李得文觑见她离开,才压低声音问“大妞, 你什么意思啊皇上要纳你”
    李夕月低头盘衣襟, 红着脸不说话。
    李得文没有沉默很久,仍是压得低低的嗓门“大妞,说实话,这可不是个好选择。你别以为之前圣母皇太后”
    “阿玛,我晓得。”李夕月抬头说,“我不是为了眼热圣母皇太后,也不是攀龙附凤,甚至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
    她有些犹豫,有些惶恐。她今日就是来求教父母的意见,心里还是有些期冀存着,没想到父亲上来就是否定。
    李得文叹口气“闺女, 如果我是个四品五品官,能给你上来就封个贵人、嫔,也还算有些希望;若是从答应、常在做起,里头多少辛酸唉,总归是我没用。”
    “阿玛”
    李得文又说“大概因为你在御前,天天看着,容易产生好感,但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皇上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若有一天腻了,你就是一辈子孤苦。你别嫌亦武他不过是个戈什哈将来也是有前途的;也别嫌亦武他娘嘴碎刻薄伺候婆婆和伺候太后、皇后比,哪个日子好过”
    “大妞,这事,必须三思。一个位分,得用一辈子来换,不值得”
    “阿玛,我不是为了一个位分。若只是位分,我当然知道不值得。”李夕月说,“可是,真的有两情相悦。我真的信他。”
    李得文倒抽一口气,又撮牙花子。
    看“两情相悦”这个词用的难道已经给皇帝上手了若是上手了,闺女定然是出不来了,必须一辈子埋没在深宫里了。
    他心里颓丧,又怕女儿看出来担忧,只能笑着说“若是万岁爷一定不放你,那也是你的命,你总得好好把日子过好。”
    煎熬了一会儿,做父亲的还是舍不得,悄悄又问“是不是已经到了非给位分不可的那一步”
    “没有。”李夕月这倒听明白了,“但是万岁爷对我,真的不像对其他人。”
    李得文心如乱麻,好一会儿说“闺女,你在宫里时候还长,不过你不能轻率,女孩子一嫁人,日子是天翻地覆的,好与不好,都跟再投一次胎似的。”
    李夕月心头有些酸软,不由带着些哽咽点头说“阿玛,我知道,我会好好想想。”
    父亲又何尝看不出她神情里的缠绵悱恻,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摽梅年纪,情窦初开,断然给她割裂情愫,想来也是痛苦的事。于是他又说“闺女,你要在宫里这些年,父母也不是总能替你想主意,唯只靠你自己。但是若真想明白了,亦不需瞻前顾后。”
    看看女儿,都那么大的大姑娘了,她有主意,做父亲的愿意信她自己的主张。
    他叹了口气“以前你额涅给你算命,说你八字极好,若真是那样的好命,只怕亦武也压不住那样的福分。”
    李夕月惊诧地眨巴两下眼睛,然后又红了脸,蚊子叫似的说“先不说这个了,也不急在一时。阿玛,皇上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办。”
    “我”李得文指指自己的鼻尖,“我就是个斗鸡走狗的闲把式,皇上总不会要请我写广储司的批文吧”
    “不是,就是瞧中您是个闲把式。”李夕月说,“您知道陈如惠的案子么”
    “知道,大家都在说,挺轰动的。”
    李得文有些诧异她提这个“听说他遗孀进京告状了不会让我去压服人家不上控吧别说我不认识她,即便是认识,她亡夫死得那么可疑,这一肚子破釜沉舟的冤屈,我也断开不了那个口啊”
    “不是。”李夕月道,“恰恰反了,皇上想帮着陈如惠家里的上控,但自己个儿不能出面,想请您帮个忙。”
    “可我怎么帮”李得文继续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儿的,最后是苦笑,“我倒是想帮孤儿寡母怪可怜的但没那个能耐啊。”
    他最后说“欸,不过我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有哥们儿,只不过也都是小吏,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李夕月说“阿玛您肯帮忙就成,说是要查广储司和江宁织造往来的底档。”
    她抱歉地笑笑“阿玛的差使,女儿从来没关心过,所以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一会儿养心殿李总管就是刚刚带着您进来的那个会找您去外头喝茶,再和您详谈。”
    李得文顿觉肩头任重,说心里话,也还是纠结犹豫了一下陈如惠的案子重大,而且牵扯极多,他也有点害怕;但又想想,这是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闺女,略冒点风险也还值当,只要自己小心,总不会惹大祸上身,毕竟他只是个喽啰而已。
    还在思考,他妻子已经气呼呼走了进来“没有,四处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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