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展昭久违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回头瞧了一眼, 正是勾栏瓦肆聚集处,多的是彻夜不休的茶坊、酒肆、当铺、窑馆灯火辉煌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如龙。他这一眼瞧去在暖色灯影中全是模模糊糊的人面, 有文人骚客、有商客旅人、有侠客浪子、有窑姐大娘、有贩夫走卒嬉笑怒骂,各色各样。
    茶楼里坐满了人, 说书的先生一拍手中折扇,引来着漫漫长夜闲无事的听众侧耳。
    有人取笑“今儿个又是什么秦皇汉武、三国英雄”
    说书先生哈哈大笑,不恼不怒, 刷的开了折扇摇摇摆摆,口中高声“今儿个咱们不翻陈年史书,只说江湖风云。天下之大, 想来诸位来回奔走早就听了个腻歪,可巧白日里小老儿得了新本子, 是个了不得的江湖趣闻, 且与诸位笑谈一番。诸位意下如何”
    “了不得, 哪来的新人物, 又生了胆子编排起武林中人。”有人起哄。
    “我江湖英雄各俱神采不假, 可到了你们说书人口中都成了跌宕起伏的笑话。”
    “不错不错,早两年你们这些说书人就信口开河杜撰了一番唐门内乱,老门主口吐老血气的死在大堂的好本子,还真当唐门子弟不坐茶楼不听书仔细那机关箭弩冷不丁穿了你这平头百姓的脑门。”
    “欸,此言差矣, 如今唐门当真内乱, 老门主魂归西天, 他们这说书人还真咒准了,我看他们是要改行算命卜卦才是。”
    “什么算命卜卦,我看啊还是摆摊去做扎小人的邪门咒术,定会生意兴隆哈哈哈哈”
    到了夜里,茶楼听众多得是手提兵刃的武林侠客,罕见发闲的寻常百姓,各个都是凭本事浪荡江湖,行事无忌,嘴上自然没把门儿,取笑起这靠一张嘴赚几个铜板的说书先生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只挥着折扇,脾气比弥勒佛还好些。
    “你且说说今日又要编排哪位英雄“终于有人笑问,本就是花钱听个乐子,这些游侠儿哪来荤素忌讳,话本里头的人物颠三倒四、是善是恶、爱恨情仇,听之便罢,谁能说个准。
    说书先生捻着胡须,慢悠悠饮了口茶,“就说近日渝州城内来的大人物”
    夜愈深,细雨楼中愈是繁花锦簇、鼓乐齐鸣,笙歌艳舞不绝。
    “来人,给展大人满上。”
    上等的厢房雅座内,吕知州许是不胜酒力、方才酒过三巡就面色泛红,又许是见氛围着实融洽、这位“展大人”亦是连饮数杯、言笑晏晏的模样,口中也就孟浪无忌起来,开口与“展大人”套起近乎,“像是展大人这样的英年才俊,就该美人作伴才是,吕某人真是糊涂、真是糊涂啊。”
    白玉堂单手拎着酒杯,侧了一眼那掀开帘子的女子,且笑得春风如寒刃“论识时务,吕大人当属头等。”
    吕知州酒未醒,听着丝竹之乐,早已飘飘然的模样。这会儿白玉堂温声轻语,不见锋锐,他也稀里糊涂,只是含笑点头,“这、这位,是汀香楼的离芙姑娘,在我渝州城也是出了名的才貌双绝,最擅轻歌曼舞。耳闻展大人金屋藏娇,艳福不浅,不知比起这离芙姑娘如何”
    “”
    白玉堂眯起眼,心知白日官差前去柳府多半见了那柳眉一面。
    柳眉昨夜便得了他吩咐,要在这渝州城里将他“展昭”的身份想法以传言坐实,掩去展昭的行踪。凭那柳眉在柳府乖张自如,犹若女主子的姿态,他这展昭“金屋藏娇”的消息,自然也就飞入吕知州耳中。
    今日这一出也不意外。
    眼见着那一身绯红对襟高腰襦裙、衣料轻薄的女子缓步而来,在暖色灯火下含笑行礼,颇有几分前朝仕女的风流,又是千娇百媚,又是靡颜腻理,正仿佛开元盛世的万诗人笔墨下的“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他笑的吊儿郎当,不见心思,“既善歌善舞,做起斟酒的闲活,岂不是亏了。”
    名作离芙的汀香楼姑娘足下一顿,眸中仿佛惊疑不定。
    吕文茂浑然不觉,仍是饮酒作乐,“为展大人斟酒,可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比得上嗝、比得上”
    白玉堂突然捡起巨阙一伸,剑虽未有出鞘,却如惊龙出水、快似闪电,直逼那女子的脖颈。
    离芙登时花容失色,足下跌退半步,咕咚一声跪坐在地,眼睛也紧紧闭上。
    那剑起落无声,这人落地却是重响,正纸醉金迷、稀里糊涂的吕文茂吓得抬了头,连不胜杯杓、几杯酒下肚酒目光迷蒙地倒在桌上的罗善也含含糊糊地侧头一瞧。
    只见那黑沉古剑仿佛封印的凶兽横在一男一女中间,吕文茂心胆一颤,连忙眯着眼去捕捉白玉堂的面色。等见白玉堂眉宇舒展、唇边浅笑,不见嗔怒,只是懒得瞧那汀香楼来的花魁,吕知州才心下松气,还当白玉堂这是见过了天香国色,对这满身风尘味的庸脂俗粉瞧不上眼,因而不满、出言取笑。
    他心里有了猜测,便迟缓地推出一个笑容道“展大人这是何意”
    离芙这才睁了眼。
    白玉堂单手握着剑,剑鞘末端离那姑娘的脖颈不过短短一寸,他撩起眼皮笑了一笑,没有仔细打量这姑娘的面容,只将剑也一并撩转了过去,仿佛要顶起离芙的下巴。离芙本就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瞧这俊俏风流的公子未有伤人之意,便当是个情趣,乖乖迎着白玉堂的动作,稍稍抬起了脸娇娇怯怯地望了一眼白玉堂,又媚又羞,灯火之下风情万种。
    可白玉堂手中巨阙还没挨上离芙的半寸肌肤,便被他自个儿抽了回来,又老老实实搁在怀里。
    “坐。”他眼皮也不抬指着一旁说。
    离芙一愣,立马有人将圆凳送了上来,也让离芙姑娘入了座。
    离芙抬手拣起桌上的酒壶,且要给白玉堂斟酒,这才发觉白玉堂的酒杯竟是在他手中夹着,像个摆件玩物,“这位公子”她才娇声开口,白玉堂斜了她一眼,好似在笑,可桃花眸中不冷不热,分明和和气气的面孔,愣是叫她看出了轻狂不羁的锐利。
    离芙面上好似浮起红晕,仿佛不曾见过这般俊俏华美的人,眉宇间的神采让人心神发昏发烫。
    白玉堂却拎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最擅轻歌曼舞确是鸾回凤翥,便不知歌又如何。”
    他似笑非笑,此言含糊不清,但这一桌哪个不是人精,自是闻弦歌知雅意,请这离芙姑娘当堂一曲高歌。这离芙姑娘不愧是渝州城汀香楼的花魁,这一曲并无丝竹相合,清清静静,婉转飘荡,犹如黄莺吟鸣,悦耳动听。
    可听着白玉堂“白大人”仍是架着二郎腿,眼皮也不抬,摆弄着那只酒杯,心不在焉的模样。
    旁人瞧不出,白五爷心里头那吃斋念经修道的和尚,不知无意间暗自叹了多少口气。那女子一展歌喉却敛不去半分心神,只在灯火明暗交界处将他面满笑意,合成了一句取笑。倘使那猫在此也不知是个什么坐立不安、进退维谷的模样。
    啧,那臭猫躲哪家屋檐去了。
    他莫不是真打定主意,看戏到底了
    远在渝州城另一头的展昭眼疾手快地捂住口鼻,挡住了一个冷不丁来的喷嚏,但仍是引来一旁同行之人的侧目。
    身陷鸿门宴的白五爷可真是冤枉了展昭。
    展昭原来确实是要去在细雨楼对面的茶楼等人,只是他尚未离开来福客栈,就叫一个官差拦下了。正如吕知州同白玉堂开宴前所言,他确实安排了人让展昭去接被冤入狱的庞昱。如今与展昭同行的正是那官差,瞧那年轻官差的古怪面容便知他在想什么,多半是狐疑这身强力壮的江湖侠客怎也像个寻常百姓伤风感冒。
    展昭面上含笑如常,眸中却是微微闪烁。
    非是因这春日夜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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