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人总归不是白锦堂。
    白大当家对白玉堂一颗拳拳爱护之心, 断不会如此
    展昭提着兵刃, 眼睑微垂,于闹哄哄满是摊贩走卒与来往行人的街道上久久静立。
    他不言语, 这戴着面具、自称白无根的年轻男人也不好略过了他失礼离去,只得站着不动。但二人这般在大街上对峙不语, 拦了旁人行路、也拦了旁人营生,着实古怪。白无根久久方叹气,文气道“侠士心中可还存疑”这便是无事自请赐别一词了。
    展昭不答, 竟是侧头瞧了一眼一旁的茶楼。
    他仿佛有所困扰,斟酌了一瞬才开口道“仁兄若不赶急事,某欲请仁兄喝杯茶。”
    白无根神色微动, 仿佛有几分意外。
    他凝视展昭的面容,此人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一股凛然侠气, 最是侠客风采;可偏偏眉宇温润斯文, 与寻常江湖人的意气风发、豪侠张狂不同, 浑身气质最是沉静稳重, 连杀伐血腥之气都瞧不出几许,像极了一个文人书生。
    这些气质在任何一人身上都应该是自相矛盾的,可在展昭身上并不。
    这些便是展昭。
    打从婺州桃山醒来,已有大半年之久,他渐渐也知庙野江湖, 面前之人江湖儒侠之名, 还有白家二公子凶煞锦毛鼠的名头, 都一一铭记心中。他不过失去了过往记忆,却不是变成了个傻子,也不是当真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妖魔精怪,早二十年所学所得终归是嵌入骨血,所思所想早已成型不是那干净白纸的幼童,对着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自然而然的评断。
    白无根且以为自己凭着几面之缘与耳听传闻,对有这南侠展昭算有几分了解,如今一看却全然不是如此。
    这人瞧着是个泥捏的好脾气,又因本性通透,因而万事风过耳,万里河山唯侠义。白无根以为是如此,南侠展昭能出入江湖、来去朝堂,可见他身怀君子之风,耿直纯善,却又能容天下;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展昭这人与尘世、与外人虽有赤诚之心却又隔着礼,若非正邪黑白、对错是非诸类大事,又或是着实看不过眼的不平之事,展昭会多管闲事,却又是个不会与人为难的明白人。
    可今日展昭令白无根有两处意外。
    一是展昭提着兵刃将他这并无交情的人拦下了,白无根不信展昭没有发觉他另有要事;二是展昭邀他喝茶,白无根听的出来展昭是有话要问他,换句话说,展昭探人私事。
    这要是放在江湖或是展昭熟人面前都是个不可信的笑话。
    白无根终是点了点头,“请。”
    展昭提着刀进了茶楼,且上楼要了个靠窗靠边儿的雅座。
    二人且坐下,俱是沉默。
    直至跑堂小二照展昭吩咐提了一壶渝州城且有名的缙云毛峰,才扫了些许尴尬。
    展昭早将长刀搁在桌旁,单手提壶倒了杯茶,缓缓推至白无根面前,才瞧着微微晃荡的茶水面温声一笑,“某随后之言恐怕冒昧,此方先做赔礼,还望仁兄恕罪。”
    白无根目光落在展昭身上,“侠士客气,欲知何事,不妨直言。”
    展昭向来是个气定神闲的,许是面对一个不过数面之缘、委实算不上又交情,今日开口却难得生了几分局促,可这份局促之中又有几分直言不讳的坦然,“某曾与他口中得知,此番入蜀是为寻其兄旧友,探闻仁兄旧事。”
    白无根神色不变,唇边的淡笑更像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点点头,也是答的实诚“不错,因而在下一并跟来了。”
    展昭目光沉静,平缓的嗓音像是温热的茶水,“仁兄先前所跟的人,可是与那位算天算地的先生有关”他虽是发问,神色口吻俱是笃定。
    “是。”白无根仍是坦诚作答,且细细告知,半句虚化客套、推脱遮掩都无,“我打探几日,得知那是神算先生身旁唯一的近侍小厮。”
    “”便是展昭也神色微顿,为白无根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怔。
    他的目光又一次从白无根的铁面具渐渐挪到他面容上,这是一张与白玉堂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应是色犹春花、眉目如画,清俊秀丽的仙人之姿,便是举手投足的作风本性也有几分白大当家的气韵。展昭向来是不避人眼睛的,沉沉的黑眸里能映出日光,因而他也一眼望进白无根眼里去。
    白无根也是一双桃花眼,并无锋利,反而明澈见底,犹若洞庭湖泊、含天甘地露,又偏偏总带着三分朦朦胧胧的笑意。他与展昭对视,也是不躲不闪,可见诚恳,“侠士可是有意详问此事”
    这般风采想来是此人本性,不知那婺州桃山的幕后之人究竟是如何寻来一个这样的人。从掘土开棺,发觉白大当家的尸首面目如生,到定计寻人造假不过一两月的事,再往后这易容换面之事也少不得要费些光阴。要寻来一个身形与白大当家相似却还不难,便是过往记忆全无也许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唯有这性情是巧合如此,还是另有蹊跷
    瞬息万念疾走,平缓的嗓音也轻轻落在风里,却直问心神。
    “仁兄意欲何为。”
    白无根笑笑,反问道“在下意欲何为,侠士莫不是猜不到”
    他二人一人称“仁兄”,一人称“侠士”,好不客气,端的是乍见之初的生疏,可说的却是不能随意言诸于口的要事,连声声叩问所用言辞也听来几分剑拔弩张。
    “那位先生的近侍小厮习武。”展昭又说。
    这便是他将白无根拦下的缘由。
    白无根无非是想自己弄清过往身份。
    而白玉堂断不可能叫白无根一个文弱书生一般的人来跟踪一个习武之人,他既然有意寻那神算先生,亦知此人本事,没道理让白无根去打这个前锋。可见白无根今日行事是自作主张,却顾不上如何后果了。
    且不说不知神算先生是何脾气,倘使真惹恼了人,他那一通事关亲兄的旧事还要不要知晓了
    虽说此人乃白大当家旧友,可照白玉堂所言,白玉堂从未见过他,攀交情一事难说。
    此外,白玉堂说这位先生指掌可算天下、双眼能窥天机,实则生来便批得一古怪命数。展昭策马天下、行遍四海八荒,从未信什么命定的生死劫难,本就是不论生死的江湖人,还惧怕这虚无缥缈之说可那夜风雨大作,白玉堂之言却是一日胜一日清晰,仿佛警钟在耳。
    展昭生性坦荡,竟是头一回生出难言与口、不可言说的不安。
    从安平镇相识数年以来,这背后一直有一只手在搅动乾坤,也一直盯着白玉堂下套。而去岁婺州一行,他二人隐隐猜出追根溯源与白锦堂当年所为有关,而如今看来多半还要牵出这位白大当家的旧友,疑似要将这久久缠绕的生死劫难一说应验。而此人也与白玉堂近年来所遇之事的幕后黑手有关。
    展昭望着对坐之人,神色温和,不见异色,言辞听来温软却一语道破白无根的打算“仁兄故意跟踪,就是想叫此人发觉。”
    白无根若要寻那神算,算一算他的旧事,何苦要跟踪一个下人,只管递上拜帖上门求助便是。展昭见他这般行事,不免猜测这位算天算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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