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 风清月白。
    开封城内万家灯火未灭,高高红墙之内,这大宋朝至高无上的圣上也尚未歇息,还在殿内批阅奏章。常言道天子仁明、励精图治,乃朝野天下之福。
    官家不睡, 外头看守的侍卫自然也不能安歇。
    展昭穿着那一身红官服拎着巨阙一动不动地站在殿门前, 说来入宫当差极少, 自入朝为官, 接了入宫当差的日子也不过每月一两回, 又添展昭少不得出门在外,当差一事自然是屈指可数。这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一职, 本就是天子在耀武楼前龙颜大悦时随口所封的虚职,正四品的武官,在开封府吃闲饭多少令人眼红, 可作为天子近侍借调开封府又是另外一回事, 朝野之人只说圣上器重包公, 这才因江湖人才入了朝堂龙颜大悦, 全了包拯这个面子使得展昭官拜四品。
    夜半三更,展昭见皓月当空,神思飘开了些许, 就听几人走近的轻微脚步。
    殿门开了。
    夜风灌入殿内, 一人漫步而出, 正要摆驾离去, 余光一扫, 竟是折了脚步走近展昭,随行诸位侍从在陈伴伴单手指挥下皆顿住身形。
    “今日展护卫当差。”他轻快笑语道。
    展昭侧过身,声线平稳“圣上。”
    这位年轻的大宋皇帝穿着一身圆领朱袍,身形有几分瘦弱,面相温和平静,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没有半分坐镇天下的天子气势,“当差想是比查案无趣。”远远望去,二人穿着相似倒是瞧不出谁尊谁卑了。
    “”
    展昭眉梢微动,抬眼的瞬间又垂下了眼帘,似恭谨却又透出几分与旁人不同的自在,“无趣可见安乐,惊险多生波折,圣上。”
    “是极。”赵祯赞同道,半点不为展昭言辞无状生恼。
    展昭未有再言,仿佛因赵祯这句话而拘谨起来。
    赵祯悠悠然然地侧头,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皇城,“只是以展护卫的才干,在这内城当差守夜未免大材小用了。”他笑说。
    “武官与文官不同,多是凭仗军功升迁,去岁展护卫于婺州守城一事实属不易,朕合该赏赐。”赵祯道,此事已去半年之久,这会儿旧事重提不过是他闲言几句罢了。
    可展昭想了想还是答道“守城是无奈之举,亦是分内之事。”
    “这么说,展护卫无心军功赏赐。”赵祯闻言笑问。
    “当日遭屠戮百姓数千,皆因一时误判,属下惭愧。”展昭微微抬起眸,眸中赤诚坦荡。
    “这么说,朕不该赏,该罚”赵祯反问。
    “全凭圣上心意。”展昭道,与他而言当日已尽力所为、无愧于心,虽有遗憾,也心知力所能及。
    赵祯轻笑一声,又问道“展护卫有将领之才,可曾想过去边关”
    “属下一介武夫,只懂杀人剑术,不懂摆兵布阵,亦无领兵之才。”展昭平静道。
    “展护卫过谦了。”赵祯面容始终含笑,“叶卿班师回朝时曾与朕细细言明婺州之危,婺州城厢军几年前便遭暗中瓦解,成了桃木教的匪兵,全城百姓不过是不懂兵事的匠户,几个府衙官兵也难堪大用,若非展护卫与白侠士苦守城门,想来这婺州已成了叛军匪兵的囊中之物。”他这话语轻巧,颇含欣慰之意,可言语机锋暗藏,使人警醒。
    展昭神色不变,神台清明,“民心如水载舟行,莽夫侠士、一刀一剑护不得天下。”
    当日他二人领着城内百姓拦下了城外五六万的匪兵,是福亦是祸。
    包拯曾私下与展昭提起,官家与此事上不罚不赏是好事。
    赵祯微微点头,轻而易举地跳过此事,转而道“边关缺人。”在他看来展昭这般武艺的人,在边关上阵杀敌远比留在汴梁内城做个天子近侍有用,展昭此人不慕荣华富贵,天子近侍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用名头,想必真要调去边关、护佑大宋太平亦是心甘情愿。
    “京师禁军百万。”展昭直言不讳。
    这话答得妙极,连赵祯都面露惊愕。
    赵祯忍不住连连拍手,引得底下侍从悄悄侧目。
    大宋定都汴梁开封,漕运便利,四通八达,视野开阔,一马平川,可以说是无险可守的险地,一旦有贼兵兵临城下,根本守不住一时半会。既然大宋定都于此,合该将兵马安于边疆要塞之地,外敌不能入关,大宋自无此忧;可偏偏百万禁军守在这京畿重地,兵权握于天子之手,一旦边关有误,援兵鞭长莫及,大宋危矣。
    展昭这话实在骂赵祯手掌兵权,实则用兵不当。可禁军百万于京,兵权握于官家之手乃太宗便有,非是赵祯所为,仔细算来是大宋开国以来重文轻武、用兵不当。
    “展护卫确有领兵将才。”赵祯说。
    他想了想,忽而笑道“你若愿投军,便做这禁军教头,领着百万禁军护卫边疆去如何你这般牵挂天下却无心权贵之辈,想来兵权交你手中,朕也放心。”
    风声寂静。
    凑的较近的陈伴伴从风里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由直冒冷汗。
    这话像是官家的玩笑话,实则凶险之极。
    展昭却平平常常地摇头,半点没有忌讳,“幼时兵书虽读一二,可此事非是属下所悟,乃先父所言。领兵一事非同小可,常言术业有专攻,不可儿戏。”他一如既往的言辞温和恭谦,神色笃定平静。
    赵祯意外地瞧了展昭一眼,好半晌才说“可惜。”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展昭微微笑了笑,瞧不出是何心思。
    “西夏一事,你可知晓”赵祯问道。
    “十月属下已归京。”展昭答得平平。
    展昭七月初八从婺州离去,一路慢行,九月后方才抵达汴梁开封,十月的事他自是知晓的。
    去岁十月李元昊自立为帝,建国号大夏,此事传来大宋朝野俱为震怒,折家军两位副将叶小差与顾唯便是那时领兵折返西北边关。
    “李元昊狼子野心早有此念,去岁不过是按捺不住罢了。”赵祯提起此事倒不似在群臣面前那般寡言冷怒,相反他十分清醒,口吻平静,像是个局外人分析着如今局势,“往后几年,边关要开战。”他的声音轻了几分,有几分痛惜与无奈。朝堂事务繁多,赵祯并不如面上那般轻快,只怕心思比早年重了几分,颇为烦闷,这才有今夜闲谈。
    去岁十一月大宋改了年号为宝元,含有吉祥如意之意,自然是对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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