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惨叫之中,这一刻他没想起外甥被分尸的可悲死相,也没想起家中哭得恨极、如今可否安好的婆娘,只有那温静平和的低语“济世堂吴家五口当众被私刑杀害之时,你们婺州官府好似没有这么硬气;白府被婺州百姓夜围,你们好似也没露面。”
    “莫不是白家人少势寡,瞧起来比较像那熟透的柿子”
    他跌落在尸堆里,远远看去渺小而并不起眼。
    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看不出是恨还是悔,又或是不甘。
    他无声坠落无人注意,又或是再也顾及不上,城门之上还有熟人倒下。而一人倒下就有一人接上,丁壮俱是提起白玉堂、展昭抢来的长矛为战,老少妇孺协力摆弄抛石机、担土递石、烧火泼汁,石头砸落在徐徐推来的攻城塔上,凄惨之声响彻云霄。尚在家宅之中不敢出门、瑟瑟发抖之人满耳尽是厮杀之声。
    万户百姓,不通兵法、不精杀伐,藏起幼童,俱上城门,皆为守城之兵
    早日城内流言所生怨怼在今日发酵为一股怒极的恨意,他们并非英勇之士,甚至不少站在墙头上呕吐,不少上了城墙又哆嗦着逃跑,不少一招不敌久跪地求饶,可还有更多的人凭着这股恨意与贼子恶战,守这婺州城门。
    再无人去想谁敌谁友、谁神谁鬼、谁奸谁善也无人再想身旁那人是否与自己仇怨难解、是否伤亲性命、是否发疯为恶,是否曾经犯了错。
    烽火不绝、埃尘连天,无人杂念,唯有一愿杀尽谋乱贼子,活下去
    羽箭来去、刀光剑影。
    只此半夜,流血漂橹、死尸盈城。
    第二把火在小城门烧了起来,这回火油不足,火势不大,但到底是挡住了攻城之兵。城门之上的人抛下敌军尸首,将其烧毁。
    杜承不得不再退兵。
    天蒙蒙亮,城内响起了哭声,为子为夫为兄为夫一眼望去哀嚎满城,而半城百姓更是疲态难掩。
    而后一日一夜,杜承不再领兵强攻,换作数波兵士攻城扰乱,朝廷援兵来时尚早,他有时间耗尽他们的精力。此番用兵出其不意,且战且进、且退且走,欲耗守城之人精力,使其精疲力尽,使其担惊受怕,使其不得歇息。本就受伤的白玉堂与展昭两日两夜不曾合眼,全凭一身浑厚内力顶着精气神苦熬。可便是如此,这一日一夜匪军依旧死伤数千,虽城门之上亦有不计其数的伤亡,可远比不上城外敌军损失。仿佛这些身强力壮的匪兵在这壁障之前就是孱弱蝼蚁,连老天都在帮着城内之百姓,要他们这些往日太平安乐的百姓举起刀刃犹若战神附体。
    星辰闪烁,月洒银光。
    南山之顶,身着粉衣的教主持鞭静立。
    她已在此瞧了整整两日,如那秃子所言,仅凭白玉堂与展昭二人,果真并无一人入城。尽管其中不少是婺州百姓的功劳,可他二人能叫城内曾经发疯为恶的百姓众志成城、共抗强敌,也是他们的本事。
    她虽意外,但非是不能通透。
    城内百姓本就是因鬼神之说与性命攸关才发疯发狂、偏听偏信,做桃木教的刽子手;如今因白玉堂与展昭二人舍生忘死而惊醒,发觉如今始作俑者俱是城外敌兵。万兵临城,性命攸关的凶徒不再是白家,而是早日供奉仙人,矛头掉转他们不是因受欺受骗怒起,便是往日捐财早有怨怼,当日有多虔诚、今日就有多痛恨桃木教的装神弄鬼、欺瞒利用。
    当然,也有将过错推给哄骗他们的桃木教的百姓。早前几月,城内山野村民非是没有悔悟之辈。不过多是因过错已成,杀人害命,退无可退,一心将过错推给白家,将错就错;而今日暴起,亦不过是欲证早日疯狂为恶是被桃木教欺瞒利用的退路。
    世间百态,人心丑恶。
    女教主持着鞭子,转身下了山。
    黎明将至,山底下又开始新的一轮强攻,数千兵马的损失让杜承怒极。虽说朝廷来兵尚早,可要说来也不过就是这一两月的事,强攻不下一座小小的婺州城,他自是心焦;且他不能与城内耗粮草,他虽有桃木教千万积财,也没法把那些金砖银块变成果腹之物。
    区区一个白玉堂与一个展昭带着一群不成气候山民,就将杜承数年所养的兵马毁至如此地步;便是再过两日他能攻下城池,朝廷兵马一来,那便是杜承与一众匪兵的死期。
    瘸子睁开一只眼瞧她离去,才冷不丁道“你们那话未免托大,倘使白玉堂与展昭拦不住,或是弃城而去,那该如何”
    “你这话便是小觑了他二人。”胖子慢条斯理地说,“莫不是吃的亏还不够多”
    “他二人如何会弃城而去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满城百姓因他二人之故,沦为杜承威胁朝廷兵马的俘虏,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二人痛快。”瞎子也低声笑了起来,“侠客,可不就是这样的直肠子。”
    “可你们要说他二人武艺高强能拦下千军万马便是过分了。”瘸子不满道。
    “自然不是凭他二人能拦下。”胖子笑道。
    “”四人陷入了静默。
    “也不是凭那些百姓就能拦下。”胖子又说。
    小憩的秃子终于睁开了眼,微微一笑,声若仙音“你果然做了手脚。”
    “不过是合了天时地利罢了,总不能叫那白玉堂死了。”胖子眯着眼,笑容可掬地应道,“小王爷还不要将我当球踢。”
    “你高看自己了,小王爷踢不动你这一身膘。”瘸子凉凉地说。
    胖子轻哼一声,不作应答,转而道“姓杨的有心投靠我等,自是满心为小王爷分忧解难;他心知小王爷容不下第二个意欲谋反做天下之主的杜承,算计杜承之时把白家一并连带。可若非他自作主张,推测你我算计白玉堂与此,却言明不害他性命,是为将白玉堂收入麾下,因而搞出了将白家与桃木教混为一谈的乱局,何至于如此麻烦。”
    “小王爷确是甚喜他二人,也算不得姓杨的弄错。老齐不也说了,此局若成好歹令白玉堂远着朝堂,不做展昭那般的天子门生。若非如此,老花儿也不会将那与沈家有关的元戎弩拿出。”瞎子说。
    “当日定计,你与老花儿都是点头了的。”
    “那是早在三月之时。四月汴梁之事后你们合该知晓那白玉堂和展昭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胖子冷笑,“这计谋还比不上招揽展昭的馊主意,早日探听白玉堂时就有消息说此人不爱理会官府;可打从与展昭有了牵连,简直把官府当自家后院。”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和缓了面容,微微含笑道,“不过此局最终非是姓杨的所成,而是白玉堂与展昭将计就计所为。再瞧瞧如今城内之状,哪个还能信白玉堂与桃木教一伙”
    “你自己也搭了把手助他二人度此难关,何必冷言冷语。”瘸子不满道。
    “那是天时地利。”胖子说。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伸了个懒腰,莫名其妙地说“也不知当年建城之人,是否故意为之”
    从山顶向下看,勉强能看到整座婺州城的模样。
    婺州城与其他城池不同,非是四四方方,而是依山水空隙圈了一块地,大致上像个不太周整的圆,城墙围建因而成了有棱有角多边形状。更准确的说,那是十分周正的八卦图形状。正城门朝西北,小城门朝东南,若固定八门,则以北面为休门,顺北东南西周转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乃婺州城地利。
    “见到这般城池,焉有不动手一试的道理。”胖子说。
    奇门遁甲八门之位每日变换,杜承领兵来日乃润五月十一,甲日。
    甲日以艮位始作休门,即东北面为休门,顺北东南西周转八门。两座城门分别为惊门与休门,最是凶险,又守着两个可怕至极的年轻人;而到了第二日,润五月十二,乙日,以东南面为休门,两座城门调转了一番,分别时伤门与惊门,还是凶门。这阵合了时日对攻城之人而言,简直是大凶大恶之地。
    可偏偏杜承决意全力攻下城门,自是婺州守城之辈犹有神助,而杜承兵马如梦似魇、死伤无数。
    此乃天时。
    至于人和胖子摸着下巴笑了笑,“天时地利已有,我只是做了点小手脚罢了。”那两侧无人的城墙乃开休生,杜景死,杜承头日派兵从两侧攀过。这些能够躲开白玉堂与展昭视线的城墙被他做了手脚,但凡有人攀入即为死门,此番派兵自然折损无数。但让这婺州城的阵法活起来的小手脚,早在他待在城内有意隔断城内外传信时,便让八卦阵法的死门转动,拦下信鸽。
    他离城时并没有做什么,如今看来,这恐怕是两个年轻人打从被算计那刻起便有的人和。
    老天爷是帮着他们的。
    而今日天亮后的丙日东南为休门,西北为景门,一吉一平,添之守城之众心疲力竭、白玉堂与展昭更是身负多伤、守城之物消耗殆尽。只怕是婺州危矣。
    不过胖子尚在沉思,秃子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该走了。”他轻声说,比晨风还轻飘柔软。
    胖子转头跟上,又听那瞎子问“那桃木教的千万积财果真不要了”
    “小王爷看不上,说送天子了。”胖子摇了摇手里的字条说,正是先头的飞鸽传信,“至于明州那些人,啧,泥菩萨过河。”
    空荡荡的白府之内,一个身着茶白浅衫的年轻男子快步探入后院,推开主院的卧室之门。他目光尚未望进去,就被一人突然掐住了脖颈。
    那是一个清秀俏丽的女子。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病态,只身着里衣、发丝披散,仿佛庄静秀美、病弱西子的大家闺秀,可那柳眉倒立、杏眼凛冽,掐住他脖颈的手也力劲惊人。
    “你是何人,胆敢偷入白家后院”女子冷凝道。
    且待她从昏暗的光线中看清此人面目,径直一脚将男子蹬出了门,“你缘何生的这般面目沈姐姐何在”她的目光极凶,“说”
    那倒地的年轻男子连番咳嗽,不得已开了口,嘶哑道“婺州被贼兵合围已有两日两夜,白府之人倾巢而出前去守城”
    女子登时色变,“他们可知遣人请兵明州”
    院落风起,无人作答。
    如胖子所料,小城门的新一波强攻终于让整个城门之上浴血奋战的百姓吃不消。
    他们本就是寻常百姓,两日兴奋已过自是显出颓势、节节败退,若非白玉堂与展昭尚在强撑,这城已被拿下。而更叫事态急转而下的,是贼兵立起的新高台,攻城兵马暂缓,城门之上的人却目眦尽裂。
    只见高台上面吊着三具尸首,乃是济世堂吴家三人;但真正让人发指眦裂的是尸首背后还有数十活人,老少妇孺惊恐泪崩、泣不成声,正是婺州城外、山野之中的村民被杜承派兵绑来。
    黎明天未亮,四下噤声,城内百姓双目赤红不敢言语。
    “白玉堂。”杜承也站在高台之上,高声传数丈。
    白玉堂与展昭手中刀剑同时动了一下,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提着长棍全心警惕他二人的杜承身上。
    “你且若不降,他们都是今日陪葬”
    声落之时,天边降下了一道曦光,正是初日破晓时,同时落下的还有一个尖锐刺耳的啸声。
    一杆被射出的箭矢。
    杜承背脊一凉、毛骨悚立,登时转过身去,手中长棍横削而去,有意拦下偷袭的箭矢。可他长棍一挥听见哐当响声,那支划破苍穹而来的箭矢不仅没有被拦下,且猝不及防地正中杜承脑门。谁也没来得及防备,杜承的长棍脱手飞落,提着刀剑要扛着一身伤救人的白玉堂与展昭,盯着那支两指粗的箭矢,齐齐怔住了。
    只在一眨眼间,杜承的脑壳碎裂,他的身躯直直地坠下高台。
    箭矢扎在他的脑门上,微微摇晃,鲜血四溅。
    “别死啊操”这明亮的声音像是响箭炸开、云雾皆散,第一缕晨光那头有一人提着巨大无比的铁背神弓快马而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那一头飘扬的白发上。
    几乎是他出现的同时,震天动地的声音从远而近。
    是马蹄声,整个大地都抖动了起来。
    在东方太阳高升的山林道路上,旌旗招展,漫山遍野之中千万兵马踏破云霄山泥而来,地动山摇。
    城门之上浑身浴血的百姓久久失神,终于望着东升的初日下那个白发年轻人,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跪倒在地,齐声痛哭。
    润五月十三,丙日,婺州城危势颓、城门将破。
    援军至。
    我来了。
    写了好几天。
    真哔哔哔难写。
    关于奇门遁甲八卦阵我终究还是用上了,呵呵哈哈哈不知道有没有写明白。
    总而言之我是尽力写了,这一章我想了很多,但是写出来的才这么一点,写的时候我自己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弄哭了很多次,但是写出来啊我好渣
    以及,救场的人是谁,你们还记得吗。
    xxx
    这一卷老实说没有完结。
    如果有小天使还糊涂,应该是我没解释清楚了,所以现在是主线强行科普时间
    1桃木教是五代十国的遗党和蜀地农民起义的义军落草为寇,没能被剿灭的山贼,一直有心谋反。杜承是当年义军首领的儿子,仙老是军师,也是他仲父。
    2山贼盘踞于此,已有二十多年,在十多年前与婺州知州和解,用上供换取侵扰,这才销声匿迹。而后山贼发现这个知州要请兵剿匪,把这个知州杀了,同时威胁了城内商户。白家父母就是在其中反抗,才被杀的,而这时的白锦堂出门在外、拜师学艺、游走江湖。
    3白锦堂回到白家后,开始调查父母之死,并在九年前查到了山贼的真面目,还没来得及处理,就离世了。这就是九年前的师婆之乱,其实桃木教还有后手,但是还没来得及施展,而白锦堂死了,此事不了了之。而山贼由此转为桃木教,开始忽悠百姓,但整体来说,力度不大,只是让百姓上供寻求庇护。
    4嫂子开始查白锦堂之死,查到了商户头上,并在之后几年逐渐发现了桃木教的存在。她暗中调查,却不想落入了助长桃木教势大的圈套。
    5第二拨人因某些原因,在三年之前发现了桃木教的存在,并查到了他们的来历。杨主簿也是这时有意投靠第二拨人,毁桃木教,带着千万积财以及哈哈作为投靠的礼物。
    6时间线来到现在,第二拨人为了某个与白锦堂有关的目的,先将白玉堂引去开封,然后动了白家祖坟,又与杨主簿、桃木教布下大局,坐等白玉堂。而同时,桃木教的杜承、仙老有意借此机会生乱谋反,煽风点火之下,婺州城民心大乱。
    7白玉堂与展昭调查此事,发现桃木教与第二拨人各自的目的,设攻心之计反攻,却多处算漏,使得兵临婺州。
    这大概是这次婺州城的主线,笔力不足,没能写明白,跪谢不嫌。
    还有一些支线应该下一章能解释完全,未免我漏下没解开的伏笔或是我以为我解释了但是实际上没讲清楚的东西,请大家随便提问,脸疼,下章结卷。
    下一卷写什么还没想好hhh可能要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写文好难,明明推理超烂的,推理小说也没看过多少,还要凭着一股毅力瞎写推理,我真是哎
    晚安小天使。
    希望quq能看到好多好多评论。
    xxxx
    与阿c说到官府那官差头子一家的下场,其实有设定,但是忘了写,于是来补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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