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院落里, 小衙役拖着一箱子的冰,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
    门一开,里头的血腥气和冷气都溢了出来,还有一股难掩的臭味。
    小衙役竭尽全力地保持目不斜视,双手发着颤将冰推进屋里, 他转出门时还是难免瞧见房内两侧摆着的尸首。左侧的尸首被兵械肢解, 鲜血已经凝干了, 十分恶心, 他的心头一股一股恶心涌上来。小衙役忙将头扭开, 却又瞧见右侧的尸首,这回躯体完整, 连外伤都瞧不出,可一张脸却发青发紫,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 再加上死去多日, 尸身腐朽远比左边那人严重。上头本该盖着白布, 不知何时这白布竟是掉落在地。
    小衙役再受不住, 冲出门去,将厢房门也重重带上。
    他跌倒再门前,又爬出了几步, 远着那厢房些许。
    虽说已经好几日, 他也早知府衙里两具死相凄惨的的尸首, 但还是不能像杨主簿那般冷静地给屋子里添冰。
    不像那些在济世堂门前阻拦而被打到重伤官兵, 那些人好歹是回了家, 死在家中。这二人却被留在府衙里,也不知何日才能入土为安。小衙役呆坐在院落的青石板上,望着府衙大门,心焦杨主簿和其他官兵何时平安归来也茫然自问,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够到头。
    他正想着,府衙门前跑进一个衙役,冲他喊了一声,“我实在放心不下,杨主簿一个文弱书生我、我去看看,你且留着。”
    小衙役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人跑走了。
    “”小衙役张了张口,沮丧地坐在原地。
    四周皆是风,院落里空荡荡的,陪他一起的只有厢房里的两具尸首。小衙役打了个哆嗦,头一次觉得府衙里也可怕的紧。
    何时能够到头。他又惧又怕地想。
    谁也不知。
    白府大门前,展昭的身影落下了,蓝色的衣角垂落,就落在那坐靠在门槛前的官差头子身侧。
    尚未等外头的人想通是该拔刀上前,还是作鸟兽散,这一刹那间,那官差头子竟是被展昭无情地扫出了门。他壮实的身躯滚成了一个球,顺着白府的台阶一路滚到他先前所站的地方,被门外的官兵堪堪扶住。
    “头儿”有人惊呼又急急将话收回,生怕大喘气也能招惹了白府的蓝衣江湖人。
    众目睽睽之下,这些硬要闯入门捉拿要犯的官兵被拦在门前的蓝衣人一招击飞,失了围堵于此的全部胆气,没一个再敢出头。
    古剑入鞘。
    展昭气定神闲地转过身,望向院落里头。
    “杨主簿,请。”他手一摊,引人向外,谦逊有礼的言辞却表达着对这群不速之客的不欢迎。
    杨主簿犹疑地望着这个蓝衣的年轻人,怎么也摸不透这温润笑容下锋芒乍起的真实面目。终于,他还是在展昭不容拒绝的目光下挪动了脚步,僵硬的身躯越过金玉仙,他忍不住瞧了一眼那貌美如花的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也是欲言又止,凝着眉头,不与他对视。
    杨主簿再拖延不得,从白府的院落里踏了出去。
    白府的大门砰地关上了。
    杨主簿被这合门声吓出一身薄汗,他快步下了台阶,再回头,白府大门如前几日紧闭不开,断开的锁链被震得轻轻晃荡,隔绝着来自外头的一切窥视。他好似松了口气,又紧蹙着眉头满脸忧色与迷惑不解。
    杨主簿走至对面墙下,冷着面色训斥道“你们胡闹”挥手让那屋顶上的弓箭手统统下来。
    无人接话。
    他们哭丧着脸行动,目时不时游移,落在白府门前折断的箭矢上,每瞧一次都是心头惴惴,四肢发凉。这些官兵何尝不是寻常百姓,连花架子的功夫都没有,如何敢与白府的煞神敌对,只是抱着必死的决意妄图智取。他们原是抱着在外头将火箭射入白府,引一把大火便好。便是弓箭手也躲在屋檐上,照他们看来,那江湖人只是使刀的,手段再了得,也一时之间够不到弓箭手。只要弓箭手尚有喘息,不断的放出火箭,肉体凡胎谁能拦且说那日婺州百姓夜围白府,不也叫那些人纵火大半日
    可是真的被拦下了。
    不是那个白玉堂,而是新入城的江湖人,毫发无伤地拦下了他们带火数百的箭矢。
    “都回去罢。”杨主簿叹气道。
    这尘埃落定一般叹息像是惊雷唤醒了众人呆滞的神智,他们动起了身,方醒神自己今日竟是在这番无脑疯狂的行径之下还保了一条性命。他们接二连三地腿软脱力,手中握着的弓箭、朴刀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响。
    杨主簿又是一声叹。他瞧着这些人,好似不忍责怪地撇开了脸。
    杨主簿心知这些官兵本就算不上英勇之士,今日多半是在领头汉子的煽动之下强提了几分胆气,才一时冲动地围堵聚集于此。他们心惊胆战了数十日,夜不敢眠,本来只要提防着夜中游行百姓、远着那杀人阎罗所在的白府,也能相安无事,因而心神也放松了几分。却不想来了个江湖人后,城门口的守卫也莫名其妙就丢了命,说来城门口那守卫本是几个衙役里。他们本就精神颓靡,如今死无全尸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成了压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在官差头子一句话下,纷纷响应。
    杨主簿沉着脸不再多言,又搭把手去扶那官差头子。
    官差头子面色发白,性命无忧,但好似伤筋动骨不能动弹。杨主簿抬手便帮忙扶了把脉,又试了试他筋骨,惊疑地回头瞧了一眼。这汉子受伤极轻,至多回家躺两日就无碍了,那蓝衣人瞧着不客气,可下手却不重。
    那官差头子发昏地半睁开眼,勉强去瞧杨主簿。
    “”
    寂静的街上,官差头子白着脸张了张口,说了什么。
    杨主簿拧着眉头半晌,轻声道“他们这白府终归没有来杀人,也算今日大幸。”
    官差头子绷紧了牙关缓缓地落下了三个字。
    杨主簿叮嘱道“如今婺州事态形势比人强,莫要轻举妄动了,先回府衙再做打算。”
    其余的官差汉子相顾无言,有人红着眼上前扶官差头子,剩下的也纷纷提着兵刃离去。可他们踩着发虚发颤的脚步,顺着街道走了几步,又禁不住去瞧那白府的大门。门前分明是空无一人、只有风过吹动锁链摇响,可这一眼又叫他们惊慌地扭回了头,加快了脚步,仿佛被妖魔鬼怪追逐着。今日除了受伤的官差头子,他们并无伤亡。
    可他们都想起多日前,就在这门前曾堆了八个断头尸首,还有府衙厢房里那并无外伤、命断气绝的弟兄。
    脚步声渐渐远去,街巷里片刻便没了动静。家家户户暗中窥视的人闭上了门窗。
    白府门内无声,展昭单手扶着门未有离去。
    金玉仙见他微垂着头沉思,张口正要一声“恩公”,却听一人道“展大人莫不是于心不忍”
    展昭便回了头,眉目温润,“白兄何苦取笑展某。”
    白玉堂不知何时来的,也蹲在展昭先前所在的那屋檐上。他眯着眼,唇角微撇,面容上喜怒难辨,“展大人,你前头问官府之人为何认定了白府与那桃木教同流合污,乃是一丘之貉。”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但听得底下的金玉仙心底咯噔一声响。
    展昭往院落里走了两步,微抬起眼,“白兄说是不知。”
    “原是不知。”白玉堂撇着头,目光也从展昭身上挪开,放在外头,“不过白爷又想起一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七五]桃花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洛安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洛安之并收藏[七五]桃花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