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既与沈嫮许诺, 自是心有成竹。
    丁三不可能在五层往上。
    她潜入桃木教数月之久,又得了那图纸细细研究、犹若入自家闲庭;桃木教的教徒拿下了她,就绝不会轻易将她关在容易逃脱的地方,且五层往上的机关密室里多是堆货仓库, 便是关押白玉堂那地儿原来也应只是仓储之用,临时放了个铁笼子以作囚室。
    这般看来,他被随意关押在那儿, 且看守之人多是些普通教徒也十分古怪。
    哪怕酒囊饭袋之说从丁月华身上的了解释,哪怕他们当真认定那机关密室从内部白玉堂是无法打开的。
    白玉堂的思绪在这上面匆匆游走,人已经顺着走廊到了机关前,顺手打开了向下一层的机关梯子。这些机关对他本来就是游玩之作, 他刚刚又瞧了图纸, 当真犹入无人之境。他已然飞快走完了第六层,开了图纸上所录的所有机关密室,一一探查, 确认丁月华并不在山城地下第六层, 这才进一步往下一层去。
    此外还有一事,他尚且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赶在他与沈嫮言语的短短一盏茶时间内, 打开了密室的另一扇门,将白锦堂的尸骨带走
    他如今忙着去寻丁三下落, 自是没时间在那昏暗的屋子里细细查看其他机关。只是白玉堂心中起疑, 为何独独那间屋子有两扇门, 且丁三所寻得的图纸上并没有标出另一扇机关门的存在, 那图纸竟是不全的
    白玉堂的脚步顿住了,石阶向下不远,火把照亮了密道各处,比前六层更为明亮。
    人影被火把拉长,落在石壁上,是有一队人马缓慢而有序地走了过去。
    白玉堂侧身隐匿了气息,整个人贴顶而上,单手扒住了墙,毫不费力地在阴影中稳住了身形。他目光飞快扫过进入第七层的走廊。这密道之上竟不止有缓步巡逻的灰衣人,还十步就设有一哨,各个瞪着眼睛、面容冷肃、精神紧绷,将这走廊看的严实,四下寂静,只怕一只苍蝇飞过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关押白玉堂那层的密道倘使有这般森严,别说晚上跑出来溜达暗探,他一有逃脱准备就定是引来众人追踪。
    且在白玉堂看来,这些人各个身强力壮,练得一身筋骨皮,有神色严谨、规矩严明,绝非一般平头百姓。
    白玉堂没有冒进。
    假使山城上六层里没有丁月华,图纸不全没画出来的密室里也没有,她当是被带来此地。只要她还尚有命在。
    他离开那密室前,曾扫过一眼,密室门前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丁月华应是被活捉的。
    既是活捉,在这古怪的桃木教中定是少不了严刑拷打。以白玉堂看来,丁三那妮子长得娇媚娉婷、十分柔弱,功夫也平平、不过三脚猫,却是胆子极肥、不知惧怕,咬断牙也不说苦的傲慢性子。那些人当真一刀弄死了她反倒简单,可想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丁三不过是为沈嫮来寻白锦堂的尸首,别无其它,再多审问又能编出什么惊天骇人的瞎话不成
    只是这会儿不知丁月华在那个犄角旮旯,连他也得思虑几分怎么潜入了。
    不过白玉堂与沈嫮有言在先,自是无论生死都得将丁三带回,更何况她是受他所累才陷入这般境地。
    所以无论她是生是死,这龙潭虎穴,今日他是一定要闯的。
    白玉堂看着敞亮的走道和来去的人群,指望丁月华且能多挺一会儿,好歹让他寻见人。
    白玉堂正思忖,耳朵一动,侧过头,只见没多久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极长,还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的老人拄着拐杖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他眉梢微挑,心道这桃木教当真像个魔教,教徒是各种各样的百姓、守卫各个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如今又有个眼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却无武艺的老人,莫非这就是桃木教传闻中的长老先头有两人说起小贼闯入大长老密室,那大长老是死透了,但说不准还有个二长老。瞧这老头弓着背、步伐虽慢,但有几分藐视傲慢之意,而四周守卫又是垂眼不语、不敢正视的模样,这老头多半在桃木教里的地位不低。
    他便不是个长老,也该有个其他头衔。
    若要拿住他逼问一番,应能得出些许消息。
    白玉堂这心思从眉宇间走了一趟,目光定定地望着火光,潜藏在阴影中的身躯没有随心而动。
    贸然潜入,一举成事寻见丁三将其救出还好说,哪步出了错,便叫他们知晓有人前来搭救丁三,到时丁三才是危在旦夕。
    可惜长刀不在手,三日前为佯装被抓逼真些,连长刀都被桃木教缴了去,这会儿他那趁手长刀也不知被这些人藏在何处。等回头救了丁三且问一问她,说不准她在这山城之中游走瞧见过。刀虽不是名刀,到底是他费了心思所锻造,也是他如今最趁手的一把了。
    再三思量、举棋不定不是白玉堂的作风,他这心思匆匆滑过,见那白胡子老头已经从那头走到这头,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可还没等及白玉堂动手,满是火光的走道里人影纷纷动了起来。
    白玉堂一愣,整个人缩入阴影,半点痕迹也不漏。
    远远的有一队人马从走廊另一侧拐过弯来,那些站岗的守卫也一个随一个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动起来。
    竟是还有换班白玉堂眉梢一动,一时弄不清这偌大的山城之中到底是藏了多少人。他想了一想,又紧接着算了算时辰,这会儿早过了晌午,展昭轻功再慢也到白府了,那猫向来是赶着别人的事先行,如今定是已经调头再查城内商贾。
    守卫换班时并无骚动,连交头接耳都无,只是神色冷肃的相应交换,脚步声声起。
    走道算得上宽敞,因而虽有两队人马走动,也算不上拥挤。
    不过密道弯弯曲曲交错到底不比平地开阔,要是人挤人的占满了,他想带走一人也有些难度。
    白玉堂瞧了一眼手边单手扒着的哪块撞墙,计上心头,竟是手成爪勾,浑身内力一滚一提气,硬是将砖墙的变角沿着缝抓碎,化作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子。他头也不抬,目光凉凉,单手两指并起,石子自上而下,咻咻咻地飞了出去。
    这些人,练得筋骨皮,却不过是懂些粗浅的外家功夫如山顶上的瞎子、跛子还有其余那般习武的一个也没有。
    这确是有趣。白玉堂弯起唇。
    那些小石子打中了守卫们头顶上、固定于墙的火把,火焰腾起。只听一声细响,那些固定火把的东西纷纷被击碎,火把滚了下来。
    “”有人瞪大眼,有人失声而叫。
    只是刹那间十来个火把猝不及防的掉落在正在换班的一干守卫上,被砸中头的、砸中身体的、人挤人踩到的、躲闪时不知为何踩滑了脚的,一时之间这算得上宽敞的走道里乱成一片,紧接着是火顺着衣服烧伤身的、烫伤惊叫的、踩到昏厥惨叫的,各种各样的惊慌,一排火把倒了下去,相互之间灭着火,甚至有火人在地上翻滚,走道里顿时暗了一大片。
    “如何回事”有人吼道,混在接二连三的声音里。
    在严明的纪律都在痛苦面前如若沙堆,一推就倒。
    那白胡子的老头也有了几分惊慌,但他离事发点尚有距离,因而既没有被烧着,也没被冲撞,只是双目失了视线,再添此起披伏的一阵乱子自是受惊了不少。但是他尚能主持大局,也不再慌乱的人群里大吼大叫,只退了几步叫另一条走廊上的守卫举着火把来帮忙。很快各条走道上的守卫都纷纷取了些火把前来。
    无人察觉白玉堂的身影贴着阴暗处挪动,一转头就装作烧伤之人,混入了黑暗中的人群。
    他飞快判断出所在方位,又趁着混乱踩着光影的边角里人影幢幢,绕入了另一套走道,贴壁上了天花板。
    白玉堂手中还有几颗小石子够他故技重施,但身后白胡子老头的声音叫他身形一顿。
    “火把怎会无故掉落定是有江湖人混进来了。”老头的声音很慢,但话语中的笃定和冷酷叫人吃惊。
    “速去告知教主查清是否昨日入城的那个江湖人来了”
    白玉堂先甩出了手中几颗石子,将整条他力所能及的火把一一打下,又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很快,在这半是昏暗的角落里,他清晰地看见老头身旁有一人应了话,沿着走道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朝着一个方向拐去。他毫不犹豫地一石子丢中了那人的后脖颈,人也贴上前去,一拐手,也不知是什么动作,将那人身上的灰色外衫解了下来;白玉堂再一抬脚,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无声踹回了人群底下,那里有不少烧伤、翻滚的人,火势尚未扑灭,便是有个人缺了外衫也不易察觉。
    白玉堂神色平静,唇角却掀了起来。
    他一边光明正大地大步往光亮处走,一遍披上灰衣外衫,又将头发披散,顺手从地上火把滚落的灰尘里摸了一把,胡七八糟地抹在脸上。
    走道一路向下,因多人前去救火,少有人站立原地。
    白玉堂正见前头路口多重岔道,有两三人走了过来。“教主何处,有江湖人混进来了,外头失火多人重伤,且要速速告知教主。”白玉堂主动快步迎上前,声音已然于那应话的人无二。
    那几人尚未瞧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倒被他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说“教主刚押着人去了水牢”
    白玉堂却转头就往另一条走廊去,因脚步笃定、方向无错,竟是无人瞧出问题来。
    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白玉堂就堵这些人不可能认得所有人。
    白玉堂拐入走廊并未直通而去,而是故技重施,在这第七层的走廊各处打落火把,四处惹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把秩序森严的桃木教第七层弄得人仰马翻、不可收拾,再无早前火把林立、敞亮光明、四处守卫之象,只有来回跑动的、被砸伤的和被火烧着的人。
    这石壁通道本无其他可燃烧的东西,唯有挨在各处的人挤人身上,随身上的衣服烧成一片。
    火虽灭了,浓烟滚滚不过片刻就在第七层里漫开,咳嗽和惨叫的声音充斥在每个角落里。
    偏偏白玉堂混在人群里来去,谁也弄不清他这是要往哪儿去,更别说抓住他了。
    等桃木教乱成一团,白玉堂迤迤然地又绕回到尚且昏暗的地方,望天花板上一窜,也不知在哪儿找到支点,轻松地贴住了顶上的墙。那在图纸上第七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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