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决不可让嫂子知晓。”
    白玉堂盯着白福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叮嘱, 上挑的眼角狠戾而凶煞。
    白福强忍心中悲痛,只是点头称是。
    白玉堂越是怒上心头,越是神色清明,“所有遗骨可有一一对上”
    “尚未, ”白福说,“前日寻来的仵作虽有验尸的本事,却无验骨的经验, 看了两日只说办不了事;还是旁人推了济世堂的吴老大夫,说是他常治猎户的跌打损伤、野兽抓咬,许是知晓一二,这才请了吴老大夫, 这两日吴老大夫先依据遗骨推测其性别、大致年纪, 又与族谱所录逐一比对。”
    “你且安排将能对上的先人遗骨再一一入土安葬,倘使嫂子问起,你告知她已处理妥当便是。”白玉堂眸中跳着东升朝日的金光, 口吻平静、有条不紊, 可白福却听得出那其中压抑着惊涛巨浪。
    白福不敢多嘴,心中恍恍惚惚又忆起多年前将他从寒冬的桥下捡来的那个年轻人。
    “我有个弟弟,应是与你同岁, 正是要学武念书的时候,你可愿到我白府做个书童伴当”
    那人手提长刀, 身着浅衣, 在寒风凛冽中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仙人, 举手投足俱如春风拂面, 正是江湖人所称赞的那般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白大当家是他白福的恩人,一饭报一生,他甘愿此生白家为奴。
    可任谁也想不到那样的英雄才俊竟是不得长生,许是天妒英才,叫他才华横溢、半生顺遂,又早早收了他的命。
    白福知晓,打从白锦堂离世,白家就生了一股郁气。大少夫人冷心冷情、深居简出,活像个心死的幽魂;二少爷白玉堂性情一日比一日阴晴难料,再不似少年时想着法子捉弄白大当家的玩性,离了这婺州城就连年不着家,仿佛不归家,那笑他混世魔王的兄长便还在府内与沈三娘子弹琴作画犹若神仙眷侣;便是大少爷的儿子芸生小少爷知事以来也从未提过父亲,生怕一句不慎就叫母亲如若死灰的心又进烈火;至于白府的仆人各个心中惦念白大当家,却谁也不敢提。这是一根刺、一道疤,动则出血,痛似剜肉撒盐。
    见白玉堂再无其他吩咐,白福静静退出花厅,少有地将门带上,不忍去瞧白玉堂的背影。
    他在走廊立了许久,脑中竟是生出几分古怪的念想。
    倘使那展侠士在此
    白福微微摇头,展侠士在此又当如何,莫不是能叫少爷对谈旧事,将心中悲戚畅所欲言不成
    他将花厅四周的仆从挥手叫开,不许任何人打搅,又细细吩咐祖坟一事切莫传至后院大少夫人耳中,随后才去寻人安葬白园里被惊扰的先人遗骨。如今要紧地还是查明是何人在白园掘土开棺,又将白锦堂的尸骨带去何方,无论如何白锦堂的尸骨都要带回来。此事白福自认毫无头绪,还得由少爷出面主事,且给少爷一些时间。
    正如白福所料,白玉堂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出了花厅,他眉间压着雷霆,却已与往日无异。
    “三件事,去账上支些银子,寻几个城内的乞儿来,莫要引起动静,我有话要问。”白玉堂吩咐庭中久立的白福,“其二,将大哥书房的钥匙取来。”
    白福来不及吃惊,见白玉堂神色冷凝,只说“白福记得那书房钥匙在大少夫人手中”
    “在芸生手里,他如今是上学堂的年纪,便是嫂子不提也定会将书房交给芸生。”白玉堂笃定地打断而来白福,“你与芸生言明是我要借书房一用,莫要他同嫂子提起。”
    白福这才从容应是。
    “第三件事,”白玉堂抬起脚步往后院走,“查查这婺州城内的客栈前两月外人出入之事,另派人去城内外问问农家猎户,三月末可有人来借用过农具。”
    白玉堂瞥了跟在他身后的白福一眼,“爷记得你说祖坟事发后便去信陷空,回信未有收到,而后陷空亦有去信汴梁”
    “正是。”白福对此有所猜测,却没有开口,他既然能想到,少爷想必心中有底。
    “你是府内大管事,第三件事你寻个不起眼的人去问。你且今日去信陷空,告知四位义兄我已到金华,不必忧心,且叫他们查一查是何人拦了他们的书信。”白玉堂果然不再多问,反而另外吩咐了件事。
    白福一一应下。
    虽说白锦堂尸骨对白家而言意义非比寻常,但真要说来不过一具十年白骨,与那白园内的白家先人一般并无差别,甚至与乱葬岗的尸首一样派不上什么用场。哪怕是白锦堂当年仇敌上门掘坟鞭尸,也不至于特地将其他尸骨调换掩人耳目。要说九年前白锦堂刚刚离世遭了这盗尸的事,确有几分可能与白锦堂有旧事恩怨,或是对白锦堂有所企图。
    可时隔九年,白锦堂尸骨被盗,细细想来不过几种可能。其一,盗尸人就近日要达成的目的,有意拿白锦堂的尸骨要挟白家,图谋的无非是白家的什么东西,又或是令他屈从就范,要借他之手成事;其二,盗尸人为来日计划预备凭白锦堂的尸骨在恰当时机设下陷阱又或是要挟于他;其三,盗取尸骨掩盖其他目的,拖延时间,将他留在婺州城里。当然,白玉堂也不排除是开棺寻物后发现尸首有异,使得掘坟开棺之人临时起意带走了尸首但这与第三条猜测并无差别。
    其中一与三都指明他大哥白锦堂的尸骨尚在婺州;其二则尸骨早被盗尸人带离金华,只怕如今天大地大,盗尸人不自己冒头,白玉堂拍马难及。
    而这几条可能都假设幕后之人针对的是他白玉堂,确与迄今为止几件大案都是同一主使所为。
    更有趣的事,无论这盗尸人是为哪种目的,都不用白玉堂想法子去寻,几日之内他定是自己也会折腾事儿寻上门来,就怕白玉堂不知道白锦堂的尸骨下落。
    白玉堂气不顺,心思转的却比腿脚还快。
    那幕后之人能顺着他的脾性在开封设局,能把控了陷空岛的书信,又能叫江宁府的陆知府做个睁眼瞎,人脉之广、手段之高,绝非小打小闹的一伙人,既然能谋算如此周全,为何一开始不指派人将金华送去陷空岛的信也一并拦下
    若拦下了这信,甚至将亲身赶往陷空岛的白福一并拦下,这婺州城白府便犹若孤岛,以他行走江湖不知归性子,怕是再过个一年半载都未必知晓此事,更别说快马赶回金华了。莫不是来这金华的一拨人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多,因人手不够这才不得任由白福离去一夜之间盗尸人就将白园搅了个天翻地覆,又周全地调换了尸首,一两个人没这手段。盗尸是否临时起意另说,这掘坟开棺绝对是早有预谋,按部就班地行事。
    白玉堂在走廊停了脚步,忽的想起四月中旬与展昭下江南时,曾与展昭有言,鼠猫斗名闹开封盗三宝,还有那一连串的案子,不过是将他二人引去汴梁又就留于此不闻外事的棋局,可谓是调虎离山之计。可如今看来设局之人拖延了时日,仍有意将此事告知于他。
    换句话说,此人正是要白玉堂知晓白家祖坟出事,正是要白玉堂回到金华得知白锦堂的尸首被盗。
    由此反推,盗尸的目的正指向白玉堂所得出的几种可能。
    这是明着暗着都要叫他知道正算计着他,既是如此,他到是要耐些性子瞧瞧这群人是打得什么主意了。
    白玉堂心有计较,缓步越过走廊,却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闹。
    个头小些的自然是小短腿白团子白云瑞,高些的便是如今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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