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淹没了他含笑的言语。
    白玉堂轻轻阖上了祠堂大门, 他似是停了一步,耳畔传来一前一后两声轻唤“二少爷。”
    两个拄着拐杖、面容一模一样的婆婆站在院落里慈祥地望着他,“您许久未来了。”这话语里没有埋怨与怪罪,全然是满足与欢喜。
    “二少爷比上回来瞧着俊了不少。”穿着更为明丽, 头上还配了小碎花儿的老婆婆说。
    “个头更高了,瘦了。”眼角多几分皱纹的老婆婆也说,像是满足又带有几许忧心。
    “怎穿的如此素净, 我且记得二少爷儿时最是心悦花哨艳丽的衣裳。”
    “都好看,少爷生得俊,花哨也好素净也罢,都压得住。”
    “我看若是袖口领子的花纹用的颜色再出挑些更好。”
    “只怕是更要迷花了人眼, 瞧瞧少爷的眉眼长开了, 怕是寻常小姑娘都比不得,要心生几分愧疚。”
    两位婆婆瞧着像是在同白玉堂搭话,却自己二人就眉开眼笑地谈论起来, 一会儿说说白玉堂的衣裳, 一会儿说说白玉堂的面色,又说起白玉堂如今的年纪,又说起白玉堂的武艺好似白玉堂是个新鲜玩意儿, 叫两个孤陋寡闻、少见世面的乡下婆婆引为无尽的谈资,偏偏二人是当着白玉堂的面评头论足, 一会儿挑剔一会儿夸耀。
    白玉堂有几分无奈, 却耐性极好地等两位自顾自的老婆婆醒神。
    “老婆子年纪大了耳朵有几分不好使, 阿喜你说说, 刚刚二少爷是不是说有了个心上人”这一等便是两炷香过去了,穿着花哨的老婆婆忽然说了一句。
    “是说了,我眼浊,可这耳朵到底比阿乐你听得明白些。”另一个老婆婆笑眯眯地说,“就是不知咱们眼高于顶的二少爷瞧上了怎样的姑娘。”
    “”白玉堂的神色微怔,却是未有辩驳,只是笑了笑,和善得一点儿不似江湖上那位狠辣的阎罗爷,说是撞邪恐是都有人信,“二位婆婆耳力依旧出众。”
    “府内许久没办喜事了,这可得好好操办。”两位婆婆又说。
    “想不到老婆子这大限将至、两腿一蹬之前还有机会瞧着二少爷有可以托付之人。”
    “二少爷生性跳脱,想来是个性子沉稳,能容得下他这古怪脾气的。”
    “二少爷歇不住脚,应是个江湖儿女,也好刀剑作伴、策马常随。”
    “二少爷文武双全,我看是才智过人、武艺超群方能入了法眼。”
    “二少爷容色俊美,依我说是惊世之貌、可堪日月才会留了心思。”
    白玉堂听二位婆婆天花乱坠地胡猜了半天,竟是半点没有赧颜之意,反倒是垂着眼、仔细思虑了片刻,轻笑了一句,“不假。”
    那含笑的面容上有眉梢微挑,确透着毫不掩饰的张狂与得意,可真是俊美修目、神采飞扬。
    “哎呀,”二位婆婆都微微瞪大了一眼,轻轻惊疑了一声,齐齐拍起手来,“了不得了不得,世上竟真有这般风流人物给二少爷寻着了,二少爷大幸,大福也。”
    白玉堂想了一想,又是一笑,“是与不是,等个一两月,婆婆一见便知。”
    闻言,二位婆婆又是意外又是欢喜地笑了起来,面容上尽是眉飞色舞的神采,“一两月,阿乐啊我们得数着日子了,怎么也得多喝两碗粥等到那日才是。”
    “无忧,日子过得快极,不过一两月罢了。往回想想,前些日子二少爷不是还满地跑么。”
    “姑娘还说二少爷生来就是个混世魔王的命,一时半会不闹腾怕是又打鬼主意呢。”
    二位婆婆拄着拐杖便一并慢悠悠地往后院去了。
    “这么大的喜事,该告诉姑娘。”
    “是极是极,姑娘知道了定是高兴,我看二少爷只记得与大少爷亲近,早忘了要告诉姑娘。”
    白玉堂见两位年纪加起来都有一百六的老婆婆高兴地像是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话语里乱了辈分都不自知,也不出言提醒。白玉堂知晓她二人说的姑娘是白玉堂的生母、仙逝多年的白夫人。二位婆婆一个名做长喜,一个名作常乐,一母双胎,武艺算不上出众但生来便耳力极佳,性情仔细妥帖,乃是白夫人的乳母与教养嬷嬷;她二人具当白夫人是亲生女儿,又作陪嫁于三十多年前来到白府,因而嘴里常念起的还是咱们姑娘姑爷。
    按理说,二人既是陪房,不该在这白府祠堂,于礼不合。可白府多年前生了几番动荡,府内长辈均是先后仙去,独留这二人,别无旁亲便留与白府。
    当年白锦堂心知二位婆婆惦念白夫人,又对她二人极为敬重,竟是破了祖例叫二人闲时打扫祠堂,于祠堂旁的院落颐养天年,与在天有灵的白夫人牌位念叨念叨家常,这才有了今日之景。
    祖坟一事,应是未有惊动二位婆婆。
    白玉堂心里掠过几分思绪,人已经快步朝前院去。
    “少爷。”白福恭恭敬敬地等在前厅门外,也不知是何时来的,白云瑞自然是交给了沈嫮,“南山白园的守墓人白群已唤来前厅。”
    白玉堂眉梢动了动,并不意外白福的安排,不过“白园何时换的守墓人。”
    “三年前爷爷故去,这才换了小的。”这话不是白福接的,而是自觉从厅中拜上前来的一个年轻汉子,此人个头不高,身形却很壮实,因而连嗓音都带着一股沉闷闷的厚重感,“小的白群拜见少爷。”他这一跪,地面仿佛抖了抖。
    白玉堂未有言语。
    许是察觉到白玉堂审视的目光,自称白群的年轻汉子低着脑袋有几分忐忑。
    “三年。”白玉堂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
    “是。”白群紧张得捏了捏手,谨慎地作答。
    “白福。”白玉堂冷不丁道,“此事是谁做安排”
    “是白福失职。”白福三年前非在府内,此事若不是大少夫人沈嫮的意思,便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白群祖父原是白园守墓人不错,可老者故去却不该由孙儿直接顶上,祖坟重地,怎能由一个年轻人看守沈嫮虽是处世冷淡,仿佛不理俗事,但绝非不通俗务之人,倘使早有了解必会换了守墓人。而白福既是白府内的大管事,无论他是否在府,都该了解此事,并有所考虑做出安排。
    如今祖坟遭掘,莫说守墓人白群,白福亦是难逃其责。
    白群跪在原地更是话也不敢多言半句。
    “既是你做看门人,”白玉堂进了厅,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抬手端起白福递上的茶,“园内之事,事无巨细,你且报来。”
    白群心头一松,知晓白玉堂这是将惩戒一事压后再论了。
    他刚要调个头,便听白玉堂道“起身。”
    “祖坟遭掘乃是三月廿八的事,那夜天降暴雨,”白群匆匆起身,见白玉堂神色平淡,不知喜怒,也不敢多说无用废话,开门见山道,“小的见山路湿滑,心猜无人雨夜上山行窃,便躲了懒,只在白园之外巡视一番早早回屋歇息。”他倒也实诚,半句不敢虚言掩饰,“不成想第二日一早,”白群垂着头不敢直视白玉堂的目光,瓮声瓮气道,“一夜之间,白园内众坟墓均被掘开,棺椁外露”
    白玉堂不作声,按住将茶杯搁在一旁,似是靠着椅背沉吟。
    白群只得吞了吞口水,又添了一句,“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第二日小的便赶来白府了。”
    “爷记得白园外十步便是看园居所。”白玉堂倏尔道。
    “不错,但那日小的确是没能听见半点动静,别说掘坟开棺,便是连个人声儿都没。”白群忙道,“小的当夜绝未离开白园半步。”
    白玉堂轻应了声,也不说信了与否,只问道“你往日可有起夜的习惯”
    “并、并无”白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的虽无起夜的习惯,但往日、向来是睡得不沉,倘使有所动静,当夜定是察觉前去查看了。但那夜当真未能未能听见丝毫异状,才叫那贼子得手”白群言至此也有了几分心虚,这话翻来覆去也翻不出新花样,都指明了是他当夜疏忽,因而未能恪尽职守,才酿下白家祖坟遭掘的大祸,哪里容得他辩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七五]桃花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洛安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洛安之并收藏[七五]桃花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