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展昭猝不及防, 只得单手一揽将软绵绵的白团子抱了个满怀。
    他对上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神采奕奕地瞧着他,微胖的面容还有未褪的婴儿肥。
    “”展昭在沉默中望了一眼树丛正对面的阁楼,这白团子就是从阁楼上面扑下来的, 否则以他的身高怎么也不可能被个奶娃子扑一脸。只是展昭也不知道这小胳膊小腿是如何让区区两岁的奶娃娃独自上天入地的,这高度倘使阁楼下的人没本事接人,这白团子不仅要摔成肉饼, 还要重新投胎一回。
    “白”他起了个头,大约是猜到这个上门认爹的奶娃娃是何身份。这白府里的孩子又显然是个主子,不是白兄子侄,便与白兄同辈。早闻白玉堂父母早亡, 乃是亲兄带大, 不太可能给白玉堂留个差了将近两轮的幺弟;而后亲兄白锦堂亦是不幸病去,便是留有子嗣也不该两岁不足。如此推测展昭眼底微微闪烁,认真地打量这个白团子, 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星半点熟悉的影子。
    许是孩子年纪还小, 眉宇间柔软和善,看不出像谁,但绝对不是白玉堂那边锋芒毕露的面相, 胆子够肥倒是挺像。
    白团子也似乎有些奇怪地歪着脑袋,应是渐渐意识到自己扑的不是他爹爹, 而是一个陌生人。他竟是嘴一扁, 丝毫不给这个名满江湖的英雄侠客面子,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展昭登时手忙脚乱。
    “小少爷”这哭声立即引来了人。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郎从树丛里钻出来, 惊恐地发现他们家的小少爷被一个蓝衣人挟持在怀,“什、什么人快放开我家少爷”
    展昭眉梢一动,无措的面容下露出几分喜意,顺手就将哭成一团球的白团子塞进了那个小厮的怀里,简直像是在丢一个麻烦至极的包袱。然而没想到这白团子见了熟悉的人非但没有止住哭声,还哭的更厉害了。
    惊天动地的哭声在寂静的白府大宅里回荡。
    很快,树丛里钻出了无数人马,虎视眈眈地盯着出现在白府的陌生人。这架势若非展昭耳力出众,知晓他们都是刚刚赶到,简直像是埋伏已久。
    “展侠士”幸运的是,这些来势汹汹的人群里,终于有人认出了展昭,这语气非是疑惑倒有几分惊喜之意。
    展昭顺着这叫声一眼瞧见挥开人群前来的身材瘦小、形如病夫的蒋平
    竟是陷空岛的蒋四爷。
    展昭一愣,心头压下了几分忧色,又浮起几分疑虑。
    “蒋四爷。”展昭一拱手,“展某今日冒昧了。”
    “你且将云瑞带回屋里。”蒋平猜到这是白府来了生人惊到了年岁尚幼的孩子,便吩咐那抱孩子小厮一声,才眉头带着几分喜意迎上展昭,“展侠士何时来的婺州”蒋平何等心思缜密之人,一眼便从展昭磊落大方的眉宇间瞧出几分迷惑与迟疑,他却不提,只叫众仆散去,又与展昭引路花厅。
    “昨日方到”展昭犹疑片刻,见众人散去才低声问询,“白兄”
    “我正发愁,不成想这天就给降了及时雨,展侠士来的太及时,老五如今”蒋平不等展昭话尽,便快一步说道。
    二人才进花厅,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四爷”探出头的竟是那抱孩子的小厮,他神色惴惴,生怕从蒋平面容上看到不虞,“小少爷不肯回屋。”
    蒋平眉间一皱又松开,之间被小厮唤作小少爷的白团子奶娃娃也和小厮一样站在花厅门边,扒着门伸出一个脑袋来,倒是没有哇哇大哭了,只是偷偷瞄着花厅里的展昭。他那一副暗中观察的模样,仿佛还是在疑虑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父亲,叫人哭笑不得。
    “云瑞。”蒋平唤道。
    “四苏叔。”白团子说话漏风,又卷不来翘舌音,听起来软糯糯的可爱。
    “四叔有事,云瑞且先回屋好不好”蒋平面黄肌瘦,便是轻声细语也无慈爱之相,但是长辈于晚辈的耐心确是十足。
    “有四事。”白团子含糊不清地跟着蒋平念,但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径直提起他想要的,“父亲。”
    蒋平瞧了一眼茫然的展昭,隐约明白了几分,无奈笑道“云瑞哭闹着要寻父亲,昨日我便同云瑞提到能从外头飞进来的人便是老五。”才两岁的孩子并未显露聪慧多智的天赋异禀,却又比寻常的同龄人多几分灵气,他对蒋平所言多是弄不明白,只知晓能越过高墙像鸟一样飞进来的定是他的父亲;而展昭身手了得、轻功不凡,自然能越过白府高墙,也恰巧就撞上了费劲千辛万苦登上阁楼、心念念着白玉堂从外头飞进来的白团子。
    “云瑞,白云瑞”展昭深沉如潭的眸子微微波动,像是泠泠水光在闪烁,“他果真是白兄”他的神情有些微妙,“白兄三年前已然成婚”
    “”蒋平茫然地望着一向温和从容的展昭须臾。
    蒋平想来精明伶便的面容先是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许是未弄清展昭之意,但这神态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笑意。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摸着下巴,视线从平静站立、面不改色的展昭身上换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白云瑞身上,又跳回始终不漏端倪的展昭面孔上。
    蒋平尚未开口,展昭恍然察觉自己失言,又忽的眉头紧蹙,上前一步道“蒋四爷是说,白兄出门了,且多日未归。”
    见展昭提正事,蒋平将白云瑞招上前,轻声且肃然道“三日未归,今日已是第四日。”
    晨风拨开几朵积墨般的浓云,露出又青又灰的天色。
    婺州城与昨日一般寂静,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紧闭着,悄然无声,好似昨夜里精疲力尽地走了一夜的百姓都匆忙陷入昏睡。
    似是察觉到什么,展昭落在屋瓦上的脚步一顿。
    他侧身一避,只听吱呀的轻声就在这样的死寂里响起,犹若万籁俱寂中细针落地、蝴蝶扑翅。接二连三的,街道上各家各户都门都开了,里面纷纷走出了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妇人。她们的篮子有些大有些小,有些看上去死沉双手提还是堪堪挨地,有些却轻飘飘地勾在老妇人的臂弯里。老妇人们静静地阖上门,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面容安详、带着微笑,走在街道上,一个接一个,有些人往城东去了有些人往城西去了。
    展昭匆匆扫了一眼。
    他脚步不停,轻轻借力便腾身而起,犹若离弦的箭精准的穿过风、踩着好几户人家的屋檐,瞧他轻巧的身形照白玉堂的话说就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猫。
    无人察觉屋檐上的动静,更别说捕捉到这个快行于长风之中的侠客。
    展昭在城南的小城门前停下,府衙来关门的衙役早已离去,但小城门上还贴着衙役贴好的封条。
    这封的也不只是城内的妖魔,还是城外的鬼怪了。展昭心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又暗自摇头,没有伸手去揭那封条。他后退三步,像是足下借力登上一户人家的墙,又折向城墙,婺州城的城墙比起江宁府、开封府矮了不少,展昭轻松踩着墙头飘然越过。
    待出了城门,展昭也并不停留,缓缓吐了口气便直奔东南边的山路而去。
    那正是昨夜灯火长龙所去之地。
    “白兄此去何处”展昭单刀直入。
    白云瑞分明是个两岁的孩子,小跑进来却是健步如飞,与那含糊不清的话语截然不同,怕是打从学走路起就开始练其体魄。就连身后看顾的小厮都不担心白云瑞能把自己摔了,难怪一个人上天入地爬阁楼、楼台蹦跳瞎认爹。白团子一下子就挪到蒋平身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似乎在等着他的蒋四叔把父亲变出来。
    蒋平摸了摸白云瑞的头,“婺州城南桃木山,宗布庙里桃木教。”大抵是怕语气太过森然吓到孩子,蒋平的口吻异常轻巧。
    他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冲白云瑞微微一笑,双手捂住了白云瑞的耳朵,偏过头望着展昭,眼底才先出几分侠士的狠辣,“展侠士,老五与我约定三日,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从那鬼地方出来。天已大亮,他未有如约归来,老五绝非出尔反尔之人,定是因为什么绊住了手脚。”
    展昭闭了闭眼,脑中掠过在府衙所看的婺州地图。
    婺州三面环山夹一江,城南或者说东南方向有一座桃山,漫山栽着桃树。
    古来传闻桃木乃仙木,一谓上古夸父逐日,身死成山、弃杖化林,这林便是桃林;二谓后羿遭暗算而死,封神宗布、手牵猛虎,统万鬼、称鬼王,其猛虎可吞万鬼,而鬼王死于桃木之下,可见桃木乃辟邪杀鬼之仙物。因而旧时便有取东南桃木枝栽于户中辟邪之习,东南方向的桃林在百姓眼中都带着一股仙气,仿佛林子里必会住着一个仙人。
    婺州也不例外,传闻这东南边的桃山桃林乃是天成,非是人栽,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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