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从宫里回来时, 夜已深得伸手不见五指。
    虽有一轮明月高挂, 汴京城里却是黑灯瞎火,人人好眠。包拯也不敢叫人抬轿, 怕是瞧不清路摔的糊涂,便叫灯夫打了三个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可不成想,整个开封府衙灯火通明,大门敞开, 睿智通明、少有为难的公孙策站在公堂之上。
    “大人,我公孙策入开封以来一无所求,幸得大人往日提拔。”公孙策目光从容, 他掀起衣袍一角,朝包拯一跪。
    “先生这是何意”包拯一惊, 赶紧上前扶住公孙策, “且快快请起, 先生若有难处你我商议便是。”
    “此事非同小可, 却不能听之任之, 大人,公孙策心知大人心怀天下、处事公允,愿为苍生请命”公孙策注视着包拯,他未有亲身经历官场险恶,也不敢自称人情练达, 但聪慧如他自知这话一说出口, 便是押上了包拯的官途与来日。大宋到底是姓赵的天下, 这天下人在不被注视的地方逍遥自在,像是江湖人的肆意妄为,像是读书人的口舌之快而一旦进了朝堂,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里,在官家的审视之下,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因而朝堂百官总是将自己揉捏成滑不留手的团子,不叫人逮着把柄,才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包拯于他有赏识之恩,可他此番请求确是要逼包拯上绝路。
    公孙策瞧着摇曳的烛火,那里头有八个年近半百的的中年汉子的面容,也有数个在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年纪里不堪受辱自绝而亡的黄花闺女。
    “请大人彻查汴京城王侯勋贵暗中掳掠、玩弄清白民女一事,还百姓一个公道。”公孙策清雅的嗓音终于落了下来。
    这起案子不仅仅是人面兽心,不仅仅是少年人的胆大妄为,更不仅仅是玷污女子清白
    是勋贵子弟凭借权财之便,叫全汴京的人装聋作哑,私底下一次又一次地坑害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无辜百姓,其中相关的绝非只有柴、刘二人,还有诸多王侯世家、官宦子弟以及赵姓子孙;这是天家的丑闻,足以动摇百姓心中大宋天家的地位,甚至可能会成为赵氏在历史上的污点,进而可能引发天下祸乱四起。
    前朝太宗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对天家的信任与拥护亦是江山稳固的必要条件,公孙策自问读尽圣贤书,国之本也,焉可动之
    此案审不得。
    公孙策的眼眸里跳跃着不灭的火光,“大人,此案要掀开了审。”
    掀开手掌权势的那些人的遮羞布,将他们的颜面踩下去。
    日上三竿,艳阳高照,围在开封府衙大门口的百姓仰着脖子往里瞧,各个都专心致志。
    天上忽的闪过一道晴天霹雳,隆隆雷声砸在耳旁,也砸在心头。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块跳了跳,好似半晌没能明白里头那个坐着四轮车来的少年书童究竟说了什么话,告发的又是何事。
    奸污清白女子
    彭成国公府的公子和邓国大长公主驸马府的公子皮肉生意
    汴京城里还有这事怎的从未听说过
    百姓四目相对之处俱是茫然不解。
    公堂上的柴宗庆亦是感觉眼前一黑。他知晓他那养子必然是暗中做了什么错事才会遭人以残忍手法杀害,与刘琦奸杀孟三娘引来杀祸柴宗庆也心道自己管教不严,此番柴颐可谓是罪有应得但柴颐到底是柴家后人,包拯敢审已是叫他吃惊,可万万没想到这随后翻出来的案子竟是竟是
    站在柴宗庆边上的王朝扶了柴宗庆一把,目光对视时,不掩对这位驸马的厌恶与冷漠。
    柴宗庆只觉气血直冲而上,竟是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包拯坐在公堂之上,未有理会因养子而晚节不保的柴宗庆,他的视线从坐在底下、从容记录今日之案的公孙策身上,转到哆哆嗦嗦地被带进来的三个胖子身上。其中有兰香阁的老鸨,还有两个养乐坊的掌柜的,前者长得珠圆玉润、体态丰盈,后者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相同的是二人一进这公堂,与神色威严的包拯一对视,三魂七魄已经去了大半。
    不等包拯发问,这三人就匍匐跪地,将东家何人、所行何事说的一清二楚,还不忘替自己辩驳两句一切都是柴颐、刘琦二人所为,他们只是开门做生意,又签了卖身契听命于人,不敢违抗,但绝没有参与其中。
    “他二人如何行事”包拯沉着声开始审问。
    “”三人先是沉默,紧接着争先恐后地往前爬了几步。
    “回、回大人我那地方本就是烟花柳巷,多得是姑娘,可东家,我、我是说柴颐他就不爱那些窑姐,就连卖艺不卖身的也瞧不上。”兰香阁的鸨母双目惊惧,嘴里叨咕叨咕语速极快,“我初时当他虽开个窑馆,但到底是个少年郎,当真洁身自好,没想到后来、后来他自己、自己”
    “”包拯定定地望着她,就像是神佛自上而下的目光,不怒而威。
    鸨母的声音小了些,终究还是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他自己带姑娘来不是什么丫鬟婢子,是不知哪里掳来的姑娘”
    严肃的公堂上有人笑了一声。
    很轻,是讥诮。
    “回禀大人,”坐在四轮车上的书童阿凉说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倒在地的刘夫人,笑容恶毒又怨恨,“掳走姑娘的都是汴京城里最低三下四的老赌棍,而姑娘分别是这汴京城内外最寻常不过的平民。”
    养乐坊的两个掌柜的浑身一抖,感觉有一只手掐住了他们的脖子,憋得面庞又红又紫,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事,小的许是说不出原委,但是养乐坊的掌柜的一清二楚。”阿凉可不管两个长相凶恶却抖如筛糠的人此刻是何想法,只想将心中所知一吐为快,绝不叫任何一个与此相关的人置身事外。
    包拯、还有全公堂内外的人的视线都落在养乐坊的掌柜的身上,没有人先说话。
    那些激愤难听的辱骂之词和握紧的拳头都像是一股无处可去的怒气,积压在百姓心底,充斥在那一双双明亮而愤怒的眼睛里。
    无形的逼迫叫两个掌柜的冷汗直落,“大人,掳掠女子的都是在养乐坊欠债之人,本该是有养乐坊的护院催债,但东家刘、刘琦说不比追究,只叫我们将他们带去见东家便是,其余的我们”
    “你们也不知”阿凉的嗓音沙哑,所含之意却是尖刻的。
    “”两位养乐坊的掌柜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几番嚅嗫到底没说出一句肯定的话,这里里外外看着的都不是傻子,甚至为数不少的聪明人,全天下都稀罕的绝顶聪明人。
    不等两位掌柜的想好如何回话,连珠箭般的话语已经朝他们射来,阿凉的语速一句比一句快,嗓子一声比一声高,“你们也不知他们看上哪家的闺女你们也不知他们何时动的手你们也不知他们将掳掠来的女子送去兰香阁”那些刀尖扎进肉里的字词剖开了案件的血肉露出里头肮脏的骨头来,“还是说,你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排赌局,将人哄骗得倾家荡产然后送到他二人手里去为恶听闻那些为刘琦行事的人前夜死了,你们可还睡的安稳,就不怕那是被害的厉鬼寻上门来”
    “你”掌柜的一张脸像是气球一样鼓起来,眼睛瞪得极大,嘴巴里吐不出半句反驳,只能飞快地吸着气。
    “我哈哈哈哈对,对极了,我也是如此。”阿凉毫不在意地大笑,明明是个十足得志的小人模样,却坦然地认下自己的罪责,“我也是刘二少爷的帮凶,给他买迷香、买药,给他传达命令的奴仆,给他守门听着他强占奸污民女。” 他努力地将头垂下去,靠近那二人,四肢瘫痪的他这般姿势十分古怪,而凑近的眼睛像是淬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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