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舒点了点头“赵人有血性,若有朝,秦国在中原逢遇对手,一定是赵人。”
    宁婴道“浣娘,然而我这辈子再难踏入赵国一步,你我,恐怕就此别过。”
    “那就好聚好散,馆主已和新的东家说过,他叫曾矾,他认得你的晋郢商会。”
    浣舒早从宁婴的身前飘开,她坐回镜前,撷下丝帕,慢慢地抹去耳边的血迹。
    宁婴下楼,坐到弈氏面前,不自量力地输了一局棋,方才骑着马往冶区而去。
    今日的冶区很热闹,姒妤搭帐篷记功劳,荀三就在南院门前扯着嗓子嚷嚷要钱。荀三觉得自己在雍城做过最风光的事是扛住了陇西工人的三次暴动,因雍城同样是抵御西戎的要塞,工量却骤然缩至一半,他开始也不知所措,后来才摸索出化整为零的方法,细看公文,将诸坊工师下派去郡县修补农具,取得极大成效。
    宁婴又望向通往菁斋的巷口,那里依旧宁静,似有什么神兽在驱逐世俗荤腥。
    “回来啦”姒妤道。
    “我无功,你就别假惺惺地记了。”宁婴走近,抽出姒妤手中的笔,“秦郁的身体还好么,他那么畏惧刑罚的一个人,从监狱出来,该不会又吓得尿床吧。”
    姒妤抬起脸,温和的笑了笑“宁坊主还是应该先关心一下晋郢商会的前程。”
    “怎么”宁婴道。
    “石狐子比你早两日。”姒妤道。
    “拴马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匹小红了。”宁婴道,“还是我带他去东市”
    “如果你亲眼看到他,怕不能如此淡定。”姒妤打断宁婴道,“实话说,我都不敢想象他这些年在北方怎么过的,整条手臂是伤疤,其中甚至有狼牙留的印他带了很多的人回来,什么桃花卫士、雅鱼谋士,还有一伙是邯郸的铁匠。”
    “修哨楼摔下来这种事,也只有他。”宁婴哂道,“他倒是去见过先生没有。”
    “一连两日,现在还没出来。”姒妤道。
    “应该,三年杳无音信,只寄箭镞,没见秦郁念得头发都”宁婴正碎碎念,突然察出不对劲,惊道,“两日他以为自己在干什么,急行军打仗么。”
    “和打仗也相差无几。”姒妤意味深长道,“宁婴,他在与先生辩论南北。”
    彼时,石狐子一人回到菁斋的巷口,卸去戎装,把应龙剑插进竹丛的泥土里。
    他看着自己在池面的倒影,脑海中仍然是北方嘶吼的风和铁蹄踏过的铮鸣。
    那夜里,三军狂欢。
    公孙邈和范忱带着二曲和三曲的新兵去二郎山练夜袭,石狐子就坐在山顶和将要退役的老兵谈心。他们是配合默契的战友,一个旗号,一道军令就能明白对方的处境,换了谁都不懂。石狐子问老兵将来的打算。老兵想都没想,答说,哪里打仗去哪里,只要能上阵,就能换田地。石狐子不辩驳,只嚼着野草,抬头看月亮。
    月如勾。
    总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青狐,如果有一天师门的担子突然压在你的肩膀,你能带领大家走一条明路么你能看穿时局变化,坚持心中信念么譬如,我死了。”
    石狐子吐掉野草,纵马奔回中军大帐,连夜见部将公孙予,要求役满回师门。
    他没有忘记。
    “石狐,随我来看。”公孙予笑着把石狐子带到应龙大门之前,“即使你离开,这些工人依然能够铸锻器物,他们已经学会方法,就像你,已经学会格斗。”
    “将军不留我”
    “这是与秦先生的承诺。”
    石狐子低下头,看见公孙予在自己的胸前挂了一个亮亮的,纹饰猛禽的徽章。
    “只是佩饰,不可当真,但是石狐你记住,只要你戴上它,你就是河西军的人,这辈子如果遇到任何麻烦,河西军的兄弟都会与你同仇敌忾。”公孙予道。
    “谢将军。”
    直到石狐子交接了冶署的事宜,跟随退役队伍回到咸阳,他才知道,这是公乘的爵章。
    石狐子功封公乘。
    风起,湖面泛涟漪。
    石狐子回过神,菁斋就在他的眼前,而他的胸中还装着一个贯穿南北的计划他捋清自己思路,定神扣门扉,又突然发现秦郁在门口新种的一片竹子。
    思念在瞬间喷涌而出。
    哪里有什么计划。
    他只是想看先生,像三年前那样,趁先生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地蹲在旁边看。
    “先生,弟子石狐服役而归,愿与你切磋南北铸锻之术,及,进取中原之策。”

章节目录

秦先生和他的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又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又生并收藏秦先生和他的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