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圆,城郊的柳林清风凉爽。

    秦郁送别毐。

    毐原本想在冶署行谢师之礼,秦郁拒绝,只送了毐一把印有二人铭文的长剑。长剑,是这次铸造的时候,为填补那十把被验之剑而存下的,属于工程余量。

    “连累你了,分明是投奔光明前程而去,还弄得和偷了邻家的鸡一样。”秦郁笑道,“不是我不敢当师名,只是非常之际,我若真受礼,你出城难免受刁难。”

    毐道“不瞒先生,这次合剂所用的巧方,是毐和公子长容当年共同研制,毐留下来给冶署了,就当作是这些年,先生带毐做工程,助毐立身魏国的报答。”

    秦郁道“哦那我该刻他的名字,看荆如风还敢不敢在冶署门口狺狺狂吠。”

    毐行抱拳行礼。

    月光之下,一脉尘土划过东郊的田野。秦郁看着看着,发起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没有让毐摘下那黑金面具,让他看一看神秘的容颜。

    毕竟,黑金经天火熔炼而生,质坚且韧,是极其罕见的金种,萍水相逢不易。

    一人前脚走,一人后脚跟来。

    “秦郁,为何不等我送毐工师”

    申俞追来,见秦郁对着一串柳枝发呆。

    秦郁回头,仔细瞧了瞧,申俞的眼袋肿得和鱼泡一样,仍在对他酸臭微笑。

    秦郁躬身行礼,说道“申郡守,大争之世,各有所求。有些人想要兼济天下的使命,有些人想要尽忠守义的美名,有些人要自由与风流,还有些,不过只求安稳日子。于我而言,能给予他们所想的,就能留住他们的心,可就在不久前,青狐对我说,他想要开拓创新,锻铸胜于黑金之剑我怕,怕给不了,他的眼睛就会失去光华,一瞬之间,我又想到先生,于是慌张,说了这么多话。”

    申俞点点头,拨开那串柳枝,道“这段时间造犁忙,没能和你多见面。你知道的,垣郡的农时极其特殊,是冬种黍米,除去封邑所占的一万顷,其余县乡里合计还有六万顷即将耕耘的土地,然而犁和耙的分配却与这个比例完全不合,封邑外,六户人家才能共用一套农具,我费了好大的劲头才解决各处纷争。”

    秦郁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才发现彼此各自想各自的,完全没有在听对方的长篇大论。

    “有,有。”申俞笑得和孩子一般,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盖有私印的白丝帛,“你看,今天,大梁传消息,王上有意在冬季严查私自铸币的邑主,尹昭和西门闹起来了你猜谁做的是我,我喂了狼一块肉,让他去咬虎。”

    秦郁一阵沉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小觑了申俞。

    申俞虽孤守垣郡,却时刻与大梁保持如此密切的联系,或许,其背后还有人。

    再者,西门是虎,尹昭是狼。虎的身躯庞大,比狼更加威猛,而狼以群居,不达目的不罢休,比虎更加饥渴。申俞既然能四两拨千斤,引得虎狼相争,便说明其眼光锐利,手段细致,甚至于,早就构思出了能保垣郡近年无虞的计策。

    一旦狼把虎的铸币之权撕去,那么,垣郡立时就能解放出大批的农具,接下来,虎反被狼逼急,强守矿业不叫狼群触碰,那么,垣郡的冶权也就暂得以保存。

    确实是一条好计。

    “申郡守是神勇之人。”秦郁开口。

    申俞道“哪里,我只想着,冶权能保则保,将来若被他人占去,恐怕造的就不是农具,而是凶器。诶,我还希望,你们这些工师能够留下,为魏国效力。”

    秦郁道“岂敢,申郡守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个臭工匠,穷先生,在垣郡这些年能受到如此的尊重,我很感动。这后半生,我真想就在这里,慢慢消磨光阴。”

    申俞眸中一亮,再度点头,说道“别离开魏国,秦郁,魏国有救,不亏待。”

    秦郁道“嗯,知道了。”

    二人又话了几番家常。秦郁心中去意已决,只怕此时明说,会被申俞强留,便随意地聊了些门中的琐事。申俞继续交代,如果造犁紧张,还请桃氏帮忙段氏。

    秦郁道“嗯,知道了。”

    一路清风明月,蝉鸣萤火。

    分别时,申俞苦苦笑着,终是叫住秦郁,说道“夫人还问,亚,过得如何。”

    秦郁想了想“他好着呢,每天搬炭,黑得和青狐从前那样,啃树皮吃陶片。”

    申俞道“他”

    “申郡守,我视他如己出。”秦郁摇着几条柳树枝,脚下都走远了,心里却勾画着,或许将来逃亡路上,他与这位力行仁政的申郡守为敌,会是怎样的情景。

    太阳每天早上从扶桑升起,传说中的那片地方,居住着主管树木生长的句芒。

    句芒鸟身人面,脚踏两条青蛇,一对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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