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青龙。”
    三尺半长,六寸弧锋,单脊,剑格剑茎用卯榫焊接,黯淡中泛出可怖的寒光。
    两道铭文清晰可见“后元十四年,宁邑令宁怀,上库工师秦郁,工姒妤”
    “那我定得有见解。”六丫笑道,“姒郎的名刻在上面,便是意义非凡的剑。”
    六丫已怀有三月身孕,原本姒妤是不让她参与的,可这女子凡事都柔弱,偏偏黏着他的时候有一股子刚强的劲头,愣是往脸上抹一把灰,下晌就藏了进来。
    黑浊之气冒出,六丫又吓得往姒妤怀里躲。“喏,躲这儿。”姒妤指向水缸。
    “姒郎欺负我”
    姒妤温和笑了笑。
    “去邪”
    “去邪”
    “去邪”
    不时,坊中明亮起来。
    赤白的火焰之中夹杂着丝缕的黄烟。
    坩埚中的铁液闷闷滚动。
    “硫黄要生气”丰一声令下,风火台舞旗,百余名炉正立即开启抽风管道,同时,炒炭工伸入铁铲将白炭扑灭,换低品质的黑炭,长达一个时辰的窒火开始。
    叶片开始转动,黄烟窜入风道。
    “硫黄要生气”祝五叔道。
    各炉动作整齐划一,俨然似军阵之中执行号令的士兵,立刻就控制住了火候。
    白光稳定如日间。
    石狐子擦了很厚一层粉,全然无顾忌,便走入炉阵去与果先生、檀先生较量。
    秦郁闭目养神,感受眼皮前的一片红光,随人影的来去,红光中跳动着斑点。
    “秦司空。”宁怀撇开窦氏几兄弟,趁人不注意,走到秦郁旁边坐了下来,“听他们说这要等一个时辰,闲来无事,我想我想再与你探讨几个问题。”
    秦郁的手指动了一下。
    “对于宁郡守只是等一个时辰,可对于炉正们来说,一阵风,一滴水,一只苍蝇,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改变炉膛的火候,所以说,不动,比动更考验手艺。”
    宁怀道“是。”
    秦郁道“你有事瞒我。”
    “没,没有。只是想问秦司空,宁邑这片土地,古时应属神农氏还是轩辕氏。”
    秦郁笑了“怎问这样的话,宁封子受轩辕之命任陶官,那么宁邑当属轩辕。”
    宁怀顿一顿,说道“可他们后来联手打败蚩尤,共护天地生灵,宁邑子孙亦受其庇护,不瞒秦司空,我儿时跟许行先生行过滕国,许先生尊神农氏,播百谷,劝耕桑,一定要自己种田然后才吃饭,他穿未经纺织的粗麻布衣,但凡瓦甑与农具,也一定是用自己的粮食换取,如此,市价就不会不同,市集就没有欺诈。”
    秦郁道“我不认同。”
    宁怀叹息。
    秦郁道“借孟轲先生一句话,物品的价格不一致是物品本性决定的,若锈蚀的农具和坚硬的卖同样价钱,还会有人精益求精吗这是固步自封,不可取。”
    宁怀道“秦司空,我对不起你。”
    正是这时,风火台舞旗。
    丰道“窒火已毕,加火”
    果先生道“引白炭,加火”
    檀先生道“引白炭,加火”
    呼啦,呼啦,风箱再度哄鸣。
    粉尘扑出。
    硫黄已从铁英之中被提炼出来,沿坩埚底部的轮廓凝结成一个个淡黄垢圈。
    秦郁忽然睁开眼。
    一滴汗水从他的鼻尖滴落。
    “莆监,去看一看炭。”
    “啊”阿莆瞪圆眼睛,“现在么,这炭全都填进去了,难道先生要起坩埚”
    秦郁没有听见宁怀的话。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此时火候上升的速度慢得异常。冰漏加快连成液柱,火候确实在攀升,然而,他没有听见火焰舔舐炉底的声音。
    这不对劲。
    “姒郎,姒郎,你猜我在哪里。”六丫扒着水缸,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她却看见,姒妤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正神色严肃地朝秦郁等人的方向张望。
    “六丫,你速速从地道离开。”
    “先生”
    此刻,石狐子也朝秦郁大步走来,他的脸庞一块红一块灰的,脱落了不少粉。
    “先生,你闻闻这个气味,气味不对”石狐子道,“这炭有问题,掺了杂”
    阿莆登时吓得脸都青了“这,这怎么会不对呢,先生,我这就去炉边看看。”
    秦郁道“回来别去了”
    阿莆怔在原地。
    秦郁闻到了一种熟悉而又可怕的气味,他曾在偷看烛子炼金时体会过,那炉灶骤然灰飞烟灭,若非有屏风阻隔,他已成为一个瞎子。
    “秦司空,在下告辞。”
    宁怀正要离开,却被秦郁一手抓住。
    “宁郡守,我只问一遍,此刻正烧着的白炭里是不是掺有硝石”秦郁说道。
    宁怀道“我,我怎么知,知”
    “丰,停止鼓风,所有人撤离。”秦郁直接喝令风火台,“姒妤,开坊门。”
    丰鸣金。
    姒妤抽去三道门栓。
    在炼坊,风火令就是天子令,果先生、檀先生一看,以身作则驱赶各个炉正。
    “大家快走”
    “快走”
    “走啊”
    石狐子跃到秦郁身边,扶住轮椅。
    宁怀道“秦先生,这,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要停止呢,可惜了大家一夜”
    秦郁定了定神,说道“宁郡守,立刻,立刻让你的人撤离炼坊,来不及了。”
    宁怀道“究竟为何。”
    秦郁道“炉子会爆炸。”
    宁怀道“什么”
    这一声吼醒了千百号人。
    谁都不知道,为何这炼化过无数次铁英的炉子突然就要炸了,可冶区本就是一个充满燃料和烈火的地方,工匠对于烫死烫伤不陌生,一听秦郁说这句话,他们立刻信以为真,一时间,炒炭的、拨火的、鼓风的、搭范的、蜂拥往外冲去。
    水缸砰地被撞碎,淬水飞溅。
    炉盖被碰开,灰白铁浆似瀑布流下。
    脚步纷乱,尘土伴着滚滚气浪拍打人脸。
    石狐子道“先生”
    秦郁预判硝烟浓度,以冷静的态度组织了撤离,可下个瞬间,他们失去视听。
    一道夹带着粉末的火舌从后排炉坑之中喷射而出,如赤红的闪电窜过云层。密闭炉底的硝石、木炭和硫黄均匀地混在一起,终于在这一刻,触着了高温铁水。
    砰
    炼炉炸裂灼热的气波携带烈火横扫而过,炼坊轰然间倒塌,四周飞沙走石
    砖瓦碎散,一颗颗铁珠炸开数十丈之远,轰,整个房顶被掀到空中又猛地砸下。冶区就像一根竹子,砰,砰,砰连环爆炸,在熏天浓烟之中顷刻沦为废墟。
    是夜,方圆十里的村镇都能感受到北山传来的震颤,随后,滔天巨火触着秋日干柴雄雄燃烧起来,城北陷入火海之中。天空亮如白昼,还涌动着黑浊的厚云。
    小儿哭啼不止。
    “走水”前来灭火的一伙农民用瓢盆浇水,却被高达二丈的火焰吞入腹中。
    空气中立时飘出熟肉的气味。
    “天降异像”
    人们惊恐无比。
    “是朱雀显灵责罚众生啊”
    哀嚎遍野,焦骨满地。
    折断了翅膀的朱雀从地底重熔而生,它飞过荆山甩去锁链,张开巨喙,盘旋在宁邑的上方,它高鸣一声,睁开猩红的双眼,朝断剑残垣伸出了布满裂痕的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年盛夏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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