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委婉地提醒道“德拉科,这样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我撇撇嘴。行吧。

    银白色,红色和绿色的纸屑雪花般从天而降,我晃了神,和德拉科不约而同抬起头,金色的小天使雕像灵动地游走着,彩色的纸屑确实很有节日气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平日粉色和金色的。

    视线随着他们游走时我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很多情侣都在这样的吟唱和纸屑的氛围中开始接吻。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不再东张西望。

    “到了下一步了吗”身边传来德拉科有些上扬的声音,听起来他也发现了,并也为此感到意外。

    我没有答话,这叫我怎么答话这太羞人了

    “那么”

    他的腿动了动,整个身体也朝我这儿更靠近了些,我们本来也只隔着四五英寸的礼貌间距,这下膝盖和大腿已经彻底贴靠在一处了。我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皮革香调。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我愣了愣。他难道也在紧张不会吧我忽然有些惊讶,又有点想笑。我好奇他紧张的时候是什么样,他好像还没在我面前太显露过紧张的情绪呢。没想到刚抬头,眼前便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放大的灰蓝色的湖面藏着放大的莹白色的月亮,里面藏着一个瞪大眼睛的小小的我。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不能呼吸了。

    直到“咣当”,很不客气的置放杯盘的声音,还有帕笛芙夫人冷冰冰的“慢用”在我身前响起。

    我一个激灵率先低下头,离开他的唇,转身正对桌前的下午茶。

    “我们先先吃吧。”说着我便想把手从中抽出,没想到他的手握得反而更紧了。

    我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一种我很少见的焦虑。真奇怪,最近和德拉科在一起总能看到很多从未见到的一面,能见到心爱的人更多的方面甚至是全部无疑是很开心的只是他时不时这样陷入负面情绪,我都没有提前做好该如何安慰他的心理准备我总怕我没有准备会做得不好,身为女朋友我应该给他更多关爱和积极的一面才对,而不是总是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像是之前时不时遇到的状况一样,这次我也依旧毫无准备,空手上阵。

    我想了想该怎么安抚他,才望着他笑了出来,用欢快的语调说着“你知道像我这样爱哭的女孩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吗就是因为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甜食有魔力,所以你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吃一点。”

    “我讨厌甜不拉几的东西。只有没长脑子的蠢货才会靠吃东西开心起来,人生中能让人收获快乐的东西太多了,进食是最低级最没用的一种。”他皱着眉冷冷地说。

    呃我尴尬地眨了眨眼。

    “那你还跟我点一样的。”

    他张张口,眉间本有舒展的趋势,却反而更紧密地拧成一团“那不一样。”

    呃我搞不懂了。

    “既然你不喜欢吃东西,下次咱们就不来这儿了,做你想做那些能让你真正开心起来的事情去,”我硬着头皮开始胡言乱语,我没招了,德拉科根本不能用常理跟他交流,“我和你一起去。噢当然,不是霸凌别人或者滥用权力或者朝别人说脏话或者”

    “奢侈浪费或者抄作业,总之就是一切不好的都不能做。”他翻了个白眼,抢在我前面把话全说了。

    “很好,看来你长了一岁之后思想境界也有所提升,我很欣慰。”我满意地点点头。

    “你那些条条框框我都会背了,”他阴阳怪气地说着,言语一顿,又恢复严肃,“你说真的你会和我一起吗无论我无论我做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只要我能最后开心”

    我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又不是你。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眯起眼,微微侧过脸,迟疑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悄悄骂我”

    “我没有啊。”我咧开嘴摆出标准的露齿笑。

    “你有。”

    “我没有。”

    “你刚刚肯定在心里说我又不是你这种撒谎精小混蛋,你太差劲了之类的。”

    “总之就开心点,知道吗德拉科”我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开始转移话题,嘴咧得更大了,“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定定地审视着我,缓缓地垂下眼帘,勾起嘴角,终于露出了进入茶馆后的第一个笑容。

    “好,有你陪着我也会一直开心着。”

    我笑着点点头,从他已然松垮垮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握住刀叉“吃吧,偶尔我们享受惯了高级品的少爷也得尝试尝试最低级的快乐嘛对不对我也喜欢更高级的快乐,买800英镑一双的限量鞋子,炫耀一般地穿上一整年,每天晚上都擦一遍确保它晶晶亮;看完所有母亲买给我的书,再做读书笔记;和钢琴家教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连续一年都观测一颗星星,测算它的轨迹多了去了,但吃甜食真的管用,你记得我之前在斯普劳特教授家过假期的时候吗我胖得特别快,但是心情恢复得也是真的快。”

    “我记得,胖点呕”

    他低下头,蘸着枫糖浆咬了一口华夫饼,反射性地皱起眉,身体向前倾,做出呕吐的动作。我吓了一跳,放下刀叉去帮他理顺胸口,还以为他真的要吐出来。但他忍住了,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他妈是我吃过最难吃的华夫饼,我感觉自己像是把擦皮鞋的海绵”

    我迅速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下张望。再说下去可能我们这辈子都得被禁止入内了。

    还好周围一片甜蜜蜜,大家沉浸在爱情和天使吟唱中。

    我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手。

    “你刚刚说你记得什么来着”

    他静静地望着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说你太瘦了,胖点比以前更好看。”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愣地眨巴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轰”地脑壳都要炸开了,我迅速转了回去,闷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淇淋,希望能给自己降降温,我感觉我又开始承受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了,只是这次有点奇怪,有点温柔。

    从那之后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好吧,倒不如说我害羞得不敢跟他说话。我觉得我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德拉科,他变化得也太快了,每当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一种模样的时候,他总会猝不及防地转变成另一个样,每次都让我觉得新的模样的德拉科像是博格特变得,或者是着了魔、被附了身的。我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总是会对新事物感到猝不及防,这点很不好,但我真的讨厌超出我掌控范围内的事。

    不过超出我掌控之外的、这样的德拉科,我却意外地不讨厌。

    无论是恶劣的德拉科、温和的德拉科、陷入一时情绪的德拉科、戏谑逗趣的德拉科,哪怕是残忍的、卑劣的德拉科,价值观和品德让我失望透顶的德拉科,伤透我的心、将其撕扯成一片片的德拉科,我都极其、特别、非常地心动。

    因为每当我看到他或好或坏的转变的时候,我便知道,他还可以继续转变不管是往更好还是往更坏都可以,他还没定型,也没定性,只要能继续转变,总有一天他会在我的努力督促下变得更好的。我只要继续努力,哪怕像是往井外拼命蹦跳的青蛙,跳三步又退两步,跳四步却退五步,我也不介意。我觉得我能做到,我相信他可以,只要我努力。

    在这之中经历多少辛酸和难受真的无所谓,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只要他能变得更好就可以。

    我一直清楚这点。但我也从未像如今重新和他在一起那般清楚这点清楚,且确信。

    因为我喜欢他,非常喜欢他,我爱他,非常爱他;他喜欢我,非常喜欢,他爱我,他非常爱我。我愿意为一个把心都交给我的男孩忍受一切,竭尽全力。

    这就是我的底气。

    雪下了一整天,冒着雪从帕笛芙夫人的店里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们紧张得要命,因为再过一会就要用晚餐了,虽然假期留校的人数不足二十人,但费尔奇先生仍然在监督和巡逻的岗位上尽忠职守。

    于是就像来时一样,我们返回的时候也是一路狂奔,雪晶迎风刮到脸上,将我们的睫毛和头发都染得很白,我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没戴帽子,但又挺开心的。难得在下雪的时候会看到头顶白茫茫一片的自己,就像从预知镜中窥见了那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垂垂老矣的妇人。不再是我自己的那段卧床的时间里百无聊赖,经常会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想我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我和祖母是如此相像,也许我老了以后也和她很像。汉娜曾跟我说过,年轻时候的女人千娇百媚各有不同,不过五十年后衰老的女人就只分慈祥的和凶恶的,没那么多事情。我希望当我美丽和年轻不再的时候会是慈祥的。

    当然了,如今的我永远不会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我望着霍格沃兹走廊的圆窗的彩色琉璃映出的蒙上白雪的我的轮廓出了神,德拉科喊我名字时才回神。他要我别磨蹭,走快点。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从圆窗上移开视线,目光触及和我一样都快变成雪人的德拉科,他的鼻头更红了,脸上也红得像是被玫瑰亲吻过,但是睫毛、头顶,还有肩膀上全都是雪,随着他不断跺脚,想要跺掉鞋子上的泥泞而抖落下来。

    我忍俊不禁,走上前,踮起脚也帮他拂雪。他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双肩湿哒哒,又因着他过分瘦削的身形根本撑不起来而在湿掉之后更加塌垮,还有点皱巴巴,胸前也是如此。

    “我来吧转啊转啊,时光循环,奔跑直到,冲向终点。”

    我一边轻声哼唱着,一边用掌心的莹白色光芒拂过他衣服上的水渍,最后,用力地将已经烘干的胸前领口和肩膀褶皱捋顺平整,一遍又一遍,直到我满意。

    “好了,”我眯起眼,笑得很开心,抬头正对上他迫人的视线,不禁一阵心悸,脸上被他烧得发烫,“怎么这么看着我”

    “就是忽然觉得有你在真好。”

    他每次总是这样不经意之间让我脸红心跳,可真要命。

    我僵硬地转过脖子,装作欣赏彩色琉璃圆窗外纷飞的雪景,转移话题“冬天真的来了啊不下雪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果然还是下雪最好了,我喜欢冬天的冷雨和寒雪。”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情况不一样么,以前我怕冷怕得要死,冬天又这么冷,我当然会讨厌了。”我扭头朝他不满地皱起鼻子。

    他低下头,食指挠了挠红扑扑的鼻尖,发出低低的笑声。正当我为他莫名其妙的笑感到疑惑时,他从身后靠近我,将我抱住。

    “冬天是挺冷的,所以来我怀里吧。”

    “啊啊”

    心间脸上刚刚平息的情绪和温度又开始骚动,我怔怔地感受着他大衣紧贴皮肤带来的感觉,厚实又冰冷,像是块冰砖,带着外界的低温,令我觉得舒服得快要融化在他怀里了。

    情不自禁地,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但我想他肯定是听见了,不然他不会将我抱得更紧。

    “不如今晚就来我的怀里吧,”他在我的侧脸上吻了吻,含住我的耳垂,低声说,“我最近睡眠特别差劲,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我的脸随着他在我耳边不断呵出热气也迅速地热腾起来。

    在德拉科将能用来发誓的天使、上帝、家族里有名望的人比如他的曾祖父,全都用来冠名一遍,发誓不会像上次一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以后,我这才不情愿地带他偷偷潜进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偷偷溜进男生宿舍区里的级长寝室,将他以最快速度塞进我房间里。

    安全上垒。我背靠房门,松了口气。

    不要误会。我并不相信德拉科的什么鬼话,他在动手动脚这种事情上从来没有一次是作数过的,可我当时被他抱着,脑袋都黏成浆糊,鬼迷心窍地已经点了头,就真的没办法拒绝了。他后来又一直用什么“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无法入睡心里会好受吗”“上次抱着你的时候我睡得特别安稳”之类的道德绑架我,我只能同意。但我不想再进到他房间里去了,那太羞耻了比起男孩子闯进女孩子房间里过夜,女孩子留宿在男孩子房间里过夜更羞耻些吧。

    天呐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一直都对遵守校规校纪和洁身自好非常有自信心和自控力的,甚至我太有自控力了,常常周围的女孩子总会觉得我是个格格不入的上世纪古董。她们谈恋爱时候的亲密状态和我与德拉科的亲密状态、进展速度、热烈奔放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并不以自己的古板为耻,因为我们达灵家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我的父亲是我母亲琳娜的初恋,她们一见钟情,爱得奔放热烈,她确信以后要嫁给这个男人,十七岁直接把他带回纽约兰德老家。至于我的父亲,虽然他比母亲大六岁,曾经学生时代也交往过两个女友,却始终没有碰过她们,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担起责任,而年轻时候他很确信他们并不能走到最后这是我祖母温迪达灵女士所严苛教育下的结果,我姑姑也是接受了如是一般的教育。

    可能是祖母自己年轻时候丧失挚爱的经历导致,她对各种关系层面上的正式和严肃的态度远比同在伊斯灵顿的几个阔绰人家的家教传统还要更严格。她知道孩子是负不了责任的,男孩子更是如此。至于女孩子,好吧,简宁姑姑也并不是什么稳重的料。

    而在祖母的家庭教育之下,父辈的恋爱婚姻工作学习一切,完美得都像童话故事,因此从小被祖母一手带大的我也对她的言传身教坚信不疑。即使德拉科对此每次都十分有意见,我也仍旧觉得他的家教根本比不上我的,他太放纵自己了。

    说到德拉科,不得不说他的睡眠质量真的很差,我早就从他乌青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看出来了。我在思考要不要施展沉睡魔咒,就像我姑姑以前帮助我祖母入睡那样,我亲眼见过,这真的很有效。不过我不能让德拉科发现我对他施咒了,这会气疯他的。于是我决定将它作为备选方案,如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或者被噩梦惊醒,那我再施咒。我还是希望他能平静安详地自然入睡的。

    正在我靠着门暗暗沉思时,德拉科已然在偌大的单间里转了两个循环,开始在我的书桌和桌前那面墙上挑剔起来“你怎么还留着那么多迪戈里的东西扔了算了。”

    他的语气极为不满意,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他甚至还抽出了魔杖。我连忙用食指对着我的书桌和墙画了个半圆,不得不隔绝防护起来。

    “那是因为他还在这里这又不是我一个人住,而且这些东西也是他的朋友和家人留下来的纪念,德拉科,这样不好,”眼见他又要朝我翻脸,我连忙赔笑,“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动。”

    似乎为了呼应我的话,黑影动了动,逐渐脱离地面,腾空了两英尺,居高临下地用猩红的空洞的眼眶俯视着德拉科。

    德拉科原本已经缓和了的神色又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他他不会平时都能看见你洗澡换衣服什么的吧”他指向塞德,怒目圆睁,几乎用上逼问的口气,“我警告你对她尊重一点你说啊为什么不说话做贼心虚了是吧”

    “他现在还不能说话,他他现在还没有意识所以你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我信口胡编。

    但是德拉科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我只好跟他坦白塞德里克和我的日常生活是怎么过得,我是如何一个人进到卫生间里换衣服、淋浴的,而且我又没有o睡的习惯,总之就是一切他这颗不正经的脑袋瓜里所幻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又跟他再三做了保证,又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他这才停止这种幼稚的胡闹行为。

    我和褪去阴霾,变成少年模样,坐在书桌上双臂抱胸当旁观者的塞德里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哪有正常人上来会想到偷看这种事情的塞德里克又不是他,我真是服了,我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总之,费了好大的力气和德拉科解释清楚一切,无法像蒂莫西的另一半自己那样离开本体到各个地方游荡的塞德里克选择了一种很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暂时陷入沉睡,变回白天时候我脚下和所有人都别无二致的影子。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本来每天晚上都是我们两个相顾无言、坐在书桌和床上各自读书的安静好时光。

    不过德拉科就对此毫不抱歉了,他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还对塞德里克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果可能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让他永远都沉睡、醒不过来。

    一切不愉快都在我主动抱住他,给他的脸上用力印下好几个浅浅的粉色唇膏印的时候化解。他一边嫌弃地蹭着脸,一边俯身用唇和舌代替纸巾抹去所有他口中“掺了色素的猪油”,我没有推开他,像是洋娃娃一样顺从地听他摆弄,我知道这样他的心情会好,就像我知道他每次只是嘴上这么说、还是很喜欢吻掉我的唇膏一样,我的唇膏是草莓奶油味的,我希望我的吻也是甜的,能让他心情变好。

    因为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他开心一些,不那么紧绷,他承受的外界的评论和来自家庭的压力太大了。我代替不了他的父亲和母亲,谁都代替不了别人的父亲和母亲,但我希望我是个合格负责的女朋友如果能超额完成任务就更好了。

    他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整个人都像一只在外面戏耍一天累得耷拉下耳朵,趴在洞穴里的小兽,肩背颓唐地驼着,蓬松的金色脑袋随着脱下大衣的动作摇晃着。我接过大衣走到衣架前挂好,顺手再次理顺平整,向他伸出手。

    “啪嗒”,清脆一声响,他将冰冷的手拍进我的掌心。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把西装递给我。”说着我便甩掉他的手。

    他撇撇嘴,摇晃着还是把西装外套递给了我。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他显得更瘦了,箭一般扎着我的心。

    “你瘦了好多。”我轻声说着。

    “你倒是胖了不少。”

    我“啪”地一声打掉他想要搂上我腰际的手“没礼貌”

    “我这不是在变相夸你又比原来好看了一些么,你该高兴才对,瞧你,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的瘦,”他歪着头朝我嬉皮笑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压根就不觉得疼,抱住我的时候还用下巴在我额头上蹭了蹭,“脖子像孔雀一样,脖子下面像小鹿一样”

    “你胡说些什么”

    我被他的动作和言语羞得浑身发烫,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借着身高优势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胸口,我惊呼一声,迅速捂住,无声地咬着牙表示我的愤怒。

    “腰部曲线也那么完美,瞧你,这时候害臊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别说了快给我躺着睡觉再这样我就把你轰出去”

    “可我又没对你怎么样,我遵守约定了,你不能把我轰出去,你没有理由。”

    “我”我悻悻地点着头,气呼呼地喘着,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无论他怎么揉我,碰我,掐我的脸,或者用言语刺激我,我就是不说话,我知道他受不了这一套,演讲家怎么能没有听众跟他交流呢很快他就败下阵来,萎靡地松开我“好吧,好吧,你赢了,麻烦精,我去睡觉,满意了吧,但你得陪着我,别再看什么破书了,我要抱着你睡。”

    我垂下眼帘,皱起眉,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就像德拉科一样,我的睡眠也一直不是很好,只是现在还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我是想睡觉没时间睡,现在更偏向于毫无睡意。有时候经常到下半夜三点钟,还是精神抖擞,我刚开始以为白天会困倦,或者这样持续一段时间身体扛不住还是会倒头就睡恢复正常,但是,没有,完全没有,我就是睡不着。

    我知道我在转变,因为仙子严格上来说是不需要睡眠的,它们想睡觉的时候当然可以用一些方法睡着,但那不必要,身体自然就可以适应。

    我不想让德拉科发现我已经在变化了,我不想让他也觉得我是个怪物。他已经看见过我的眼睛,也已经了解过我现在变得不完整,知晓过我体质的极大反差,他不可以再继续了解下去了。他不会喜欢那种我的,毕竟连我自己也十分厌恶她。

    我愣神的时候德拉科已经脱掉鞋袜,将他们很不客气地踢到一旁,声响惊醒了我的思绪,眼见他还要解皮带,我惊叫出声“你要做什么”

    “换衣服啊。”

    “直接睡觉就可以了换什么衣服”

    他朝我扯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习惯o睡,o睡有益身体健康。”

    “在走廊睡觉也有益身体健康。”我瞪着他伸手往走廊一指。

    哪知道他爽快地点点头,大步朝门口方向走去“行啊我现在就去。”

    就像是一种无声示威。

    而更可气的是,他赢了。我迅速追上去,抱住他装腔作势的想要拉开房门的胳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总是逼我。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讥笑。

    我的双手无力地从他的大臂和胳膊肘处向下滑,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

    哪知他却像是触电般狠狠甩开了我的手,捂住手腕,浑身发抖。

    我怔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的下颌和肩膀轻微地颤抖着,无神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地板,没有立刻答话,始终维持着捂住手腕的姿势。

    我有些担心,又向前走了一步“之前那里受伤了吗,球队训练弄的还是”

    “没事,”他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放下手腕,甩了甩,低下头瞥了一眼,不太放心地将袖子向下扯了一下,“我没事,你别管了。”

    “是吗我可以帮你用仙尘,立竿见影,连疤痕都不会有。”

    他转身朝室内走去,不过不是冲着床,而是衣架,他将领带和西装用力粗鲁地从衣架上扯了下来,匆匆忙忙便往自己的身上套,嘴上飞快地嘟囔着“不用达灵,我真的没事,你要相信我,我忽然想起来我我有点事情要回去,对,我要回去了。”

    “什么你不是不是”

    “这样不好吗省得你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我会对你做点什么,你也能轻松些,”他拎着鞋子坐回床边,一边穿着,一边挑起眉毛戏谑道,“难道你舍不得我,想要我留下你对我主动一点、说点好听的求求我那也不是”

    “你要出去就快点出去,别磨蹭我还要看书再见”

    我又生气又窘迫,大喊着打断他,气呼呼地跺着脚,咚咚咚地走到门边,替他打开门。

    他愣了一下,随即憋不住笑出了声。

    “达灵,达灵,你真是太好懂了。”

    我怒视着他,挤出微笑,指向门口,因为我连送他都不想送了。他搞什么啊,随便耍人玩,又不是我求着他跟我在一起的,自己死乞白赖地提出要求,我做了那么多自己的心理工作才答应下来,结果忽然你说走就走了都不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的吗完全没道理。我又不是舍不得他留下来的,绝对不是。他没必要那么调侃我,让我害臊。他想走就走,我才不在乎。

    绝不。

    德拉科在我的怒视下缓缓走到门口,却又停滞不前了。

    “达灵。”

    叫我干嘛我气鼓鼓地,不想理他。

    下一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捧起我的脸,躬身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这一次要记在你的账上,下次补给我,”他抵着我的额头,低声自语,“下次就好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下次就算你拿魔杖抵着我脖子我也不会走了。”

    我嘟起嘴,并不敢苟同“是你自己要走的,跟我可没关系,我无所谓。”

    对面迎来了几秒的沉默。

    “我走了,晚安。”他吻了吻我的唇,最后看了我一眼,大步离开。

    一瞬间我心里产生了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一如每次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如他每次这样昂着下颌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住了,我趴在门框上,注视着他在走廊变成一颗小黑点,直到消失在楼梯间,然后我想象他消失在上一层的女生宿舍区和公共休息室,在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的赫奇帕奇的地下室踽踽独行,直到穿过礼堂的长廊,走下另外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来到隔壁的地下水牢,离我越来越远。这样想象着,就好像是和他并肩经历这些似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走在斜前面,我跟在后面,伸手便能捉住随风飘起来的袍子和他的手的距离。

    经历过脑海中想象的旅程,我和想象中的德拉科同时躺在级长寝室里的大床上,静静地望着颜色各异装饰不同的天花板。

    今晚的我依旧在无眠的夜里转变,希望他一夜好眠。

    “爱情啊,是叹息引起的烟雾,散消之后便有火光在情人眼里舞蹈,还有什么可以比拟他是最理智的疯癫,是难以下咽的苦果,是可口却吃不到嘴里的蜜饯。再见,兄弟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法界和那边的世界都有那么多的作家,那么多的书,你为什么偏偏喜欢看这种恶心巴拉的”

    德拉科刚翻开第二页,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皱着眉将罗密欧的对白高声念了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处看了看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放假,又是午休的时间,礼堂里只有我们两个。

    刚刚安下心,我却又被德拉科随手扔掉硬装书的重响吓得肩膀一抖。

    “这是我打算送给我朋友当生日礼物的,佩内洛普,你见过,以及顺便一提,没人不喜欢莎士比亚,你如果觉得有兴趣这些可以送你,然后我再买新”

    “你可算了吧,我就不喜欢莎士比亚起码不喜欢他的这一本,每看必吐。我不吃这一种类型。”他冷哼一声,翘起二郎腿。

    “是吗我还蛮喜欢你用你这种狄更斯式的口吻来念的,相当引人入胜,”我单手托腮,望着他因着嫌恶整张脸像只皱巴巴的纸团的模样吃吃窃笑,“下次霍格沃兹校庆的时候排练节目也许你可以加入戏剧一组,没准可以演个什么小角色,甚至是主角。你一定会演得特别好。”

    “谁有心思去参加什么校庆排练,戏剧组,舞蹈组,一个个都蠢透了校合唱团是所有社团里最蠢的,他们都在唱什么烂歌,还抱着癞蛤蟆,哈”

    我不这么认为“可我觉得你有这个天赋,你的嗓音读起书来,配上刚刚那种一本正经的表情十分迷人,又很性感。”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点点头。

    “唉,没办法既然被你发现了我这种隐藏的才能,那我也不能再谦虚躲藏了主要是,我不爱抢别人风头,我一去可能全场就只看我了,而且你知道的,那种场合不适合我,我真正发光的地方还是球场。”

    他忽然双臂撑着长桌朝我欺身靠近,迅速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热又有强烈的暗示性,强烈到就差露骨明说的那种。

    “我更喜欢听你说,上次你在我房间里的时候,你可不知道有多好听。”成功见到我的目光慌张起来,他笑得更得意了。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一点正经事我们刚刚明明明明我我是在给你提建议,让你发展一些除了凶狠竞技以外更文雅些的爱好”我强撑着一张发烫的脸义正辞严。

    他翻了个白眼,皱起眉“拜托,我受不来那种场合,所有人都盯着你,你扮演一个不是你自己的人物,时时刻刻都得小心注意,而且我性格还是比较偏内向的,一般都是别人来揣测我的内心世界而不是我去揣测什么虚拟的人物,我内心是很内向很深沉很复杂的你知道吧”

    这真是我1997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开门红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摇摇头,肩膀一抽,笑了一声“哈”

    “你笑什么”

    “德拉科马尔福先生,你要是偏内向,我就是个哑巴。”

    随着我严肃发言的结束,空气尴尬地凝固了几秒,随后又被默契的笑声裁纸刀般轻轻划破。

    我们望着彼此的眼睛,笑着低下头。

    真是够蠢的。

    “噢对了。”

    我忽然想起来什么。德拉科还未敛去笑的弯弯的眼眸和嘴角齐齐转向我,难得的温和沉静。

    “麻瓜世界那边真的有很多很棒的电影和喜剧,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当然肯定不是这种你受不了的爱情话剧,我们可以看一个权谋主题的,或者喜剧,如果你喜欢歌舞剧也可以,我不知道你对这些了解多少,不过到时候随你挑,我看什么都行的,我以前特别喜欢和家里人去剧院,我也很想跟你去一次。”

    他彻底敛去笑,眼睫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切碎了所有明亮的眸光,晃得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抿起唇没有答言,让我意识到我有些自说自话,十分唐突,于是我连忙怯怯地补充道“噢如果你你嫌弃麻瓜的文化和东西太糟糕我也理解,当我没说就可以,我只是只是对不起,冒犯你了。”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我,明亮如初。

    “我”他动了动唇,声音有些艰涩。

    我在等。

    “我也经常去麻瓜的地方,主要是和父亲一起,处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当然还有些呃,别的事,这很复杂,我说不清楚,不重要反正,”他不太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又动了动脖子,低下头,“反正剩下的时间就是全家人一起玩。”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我比较喜欢音乐剧。”

    我愣住了。

    “噢,”我眨眨眼,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成功接收到信号,脸开始发烫,“音乐剧,噢,我也挺喜欢的。那到时候我们一起,我很很期待。”

    他点了点头,面颊难得地也浮上一层显眼的红,只是眸子在与我短暂对视后迅速敛去浮光,无神地看向自己的脚尖,他抿着嘴唇,喉结动了动。

    “德拉科”

    随着我的轻声呼唤他抬起头,眼神一晃,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令我抓不住。

    “你没必要勉强自己的,我知道你讨厌麻瓜家庭和那种文化。”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鼻子也皱了起来。

    “不,我没有,你误会了,我也很期待,”他张张口,冲我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虚假,他应该是忘记我对他的假笑相当有研究,想要敷衍过去,“我也很喜欢和家里人一起去去剧院。”

    我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被解释明白的疑惑,像是秋末冬初结霜的草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有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的书吗从你看过的书本里推荐一些给我吧。”

    “什么”

    他扬了扬罗密欧与朱丽叶,眉毛仍是厌恶地耷拉着的“不要这种书,太悲伤,也太扯淡了你总是念叨的那个狄更斯的书小时候我也看过,我不喜欢,我讨厌死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如此形容我。”

    “听一场他的剧你就知道了。”

    “我拒绝他的书里全都是些抹黑我们这些社会上等人和富人家的东西,夸大卑劣肮脏又恶心的社会底层,根本不值一看,简直是在浪费票钱。”

    稀奇,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竟然会觉得有东西浪费钱。虽然他的观点我完全不赞同。

    “是吗看来你确实读过他的作品。”我挑挑眉,凉凉地拖着长音随口附和。

    他的目光变得像刀子一样,气愤地朝我喊道“你以为我在撒谎吗我从不撒谎,我读过十岁的时候我住在法国的叔父来我家拜访的时候陪我去买了一整套,雾都孤儿写给孩子看的英国历史还有什么小图丽,厌恶之至,印象深刻。我母亲对此嗤之以鼻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

    “小杜丽。”我纠正道。

    “yeah hatever”他随便一摆手。我撇撇嘴。他看过的可真不少,嘴上说讨厌麻瓜文化,有名的大文豪的作品可是如数家珍,“我喜欢冒险的、刺激的,还有彰显勇气、才智和破解阴谋的,立意深远、表现远大未来的。”

    “懂了,就是主人公有你身上没有的那些品质的。”

    他耷拉下来的眉毛瞬间吊了起来,连带声音也是“不好意思”

    我适时地闭上嘴,回敬他一个不输他刚刚的敷衍假笑,低头拾起羽毛笔,在空白羊皮纸上为他列写书单。

    第一本

    我写下序号,想了想,恶劣地笑了一下。时间简史,就从这里开始逼疯他好了。

    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美好一天。

    短假的最后一天,也是返校日。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步入第二学期的学习进度了,这也意味着德拉科和我将不再拥有这么多大块大块的时间,不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腻在一起。

    德拉科在前一天便显而易见地变得沉默压抑,眉眼戚戚然,已然让我感受到他强行自我结束了这个假期,导致我们昨天过得并没有短假刚开始那么尽兴。他一直更紧地抱着我,也更用力地扣住我的手,就好像从新学期开始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每次在他弄疼我的时候我都有点想笑,只好轻声提醒并不断安抚他。

    昨天安抚还多少有点用,今天他已经有点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始终将自己沉默地埋在书本中,专心致志地读着厚厚的魔药学和变形术的教材。我知道他是在为课业担忧,也为我们之间变少的时间生闷气。

    但我不在乎,我知道无论他在我身边与否,他的心始终在我这里,就像我早已经把我的整颗心都交给他,任凭处置了。

    说到这里我不禁感叹我的这颗心实在命途多舛,玫瑰一般被人掰碎了揉烂了扯成一瓣一瓣的,好不容易被我粘合的七七八八有个形状,又被撕得更碎,从两瓣到四瓣到八瓣不被爱惜地扯成光秃秃带刺的秃枝残叶。每次缝缝补补都是个大工程,但好在我还是挺过来了,我不得不亲自出马,不厌其烦地从它的新主人身边抢回来补好,再不厌其烦地塞回去。

    但我就不同了,我是个极其爱惜东西的人,我会好好珍惜我手上这颗的。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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