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听对方出言不逊立时就要发作,襄桐忙拉住他胳膊,再次抢先反应。
    “听郭老的意思,对我家中事似十分热心,那不如改日到我霍山村做客,我仔细同您分说分说”
    郭员外碰了个软钉子,本要作难,但实在关心事情始末。
    “哪个管你家里闲事,你只说因何能得了霍山”
    “说起来,也简单,无外乎因功受赏,投桃报李。”
    这回不等郭员外发话,已有他左右好奇之人发问“听着有趣的很,还请樊娘子给细说说。”
    这回襄桐也不继续藏拙,直把沈庭护主上山、手刃悍匪以及献策受赏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上一遭,当然,掠去她卖身冲喜那一段,也不提郎大人将知府大人的赏赐拱手让人的细情。
    这段故事,虽不及说书的讲得抑扬顿挫口若悬河,但因是有感而发,且此中人物就活生生站了眼前,无疑成为最大的噱头,颇引人入胜。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问及悍匪都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如传言,是西北来的虎背熊腰的莽汉,又或问官兵剿灭了多少匪类,是否有人落网。
    那位上首坐着的郭老见旁人多受襄桐鼓吹、已俨然视沈庭为英雄少年,赶忙“咳咳”两声,说一句“少见多怪”,这这才止了席间宣沸场面。
    襄桐知道眼下局面,实难当场再有何作为,只得见好就收。
    “诸位饮宴,我们夫妇多有打扰,也是不恭,从霍山采得了些玉蕈,也不精贵,另预备了些果子糕饼,皆是我二人一点心意,还望不弃。”
    “我二人就先行告辞了。”
    02
    出了雅室,伙计并没让沈庭和襄桐直接离开,而是嘱咐他们在方才备礼的梢间再稍待片刻,说安掌柜有话要说。
    沈庭等伙计一关门,立即用拳头狠狠砸了桌子。
    “那老匹夫太可恨。”
    襄桐知道他没受过这种闲气,只安慰他说,“不过是个悭吝蛮横的铜臭商贾罢了,犯不上让咱动怒。”
    沈庭不欲让襄桐担心,强压着火气闷声“嗯”了一句,复又饮恨,“咱们今晚的礼,算是白喂狗了。”
    襄桐支颐想想才答,“也不见得。”
    沈庭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碎碎念,“早知道就不买什么六品居的礼盒了,那些玉蕈也阖该都留了给安掌柜自用。”“不是,你方才说什么不见得”
    总算反应过来。
    “我是说,这礼,也不一定都白送了。”
    沈庭一头雾水,“可是方才,明明没有人和咱们提到要收购山鲜的事啊。连个打听的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鸭子游水,动作在水面下头。”“他们这些行商的,鬼道儿很呢。”
    沈庭听说事情还有转机,赶紧凑近了问,“你快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方才进门时有没有留意,众人桌上的酒盏”
    “啊什么酒盏”
    “方才第四盏上的酒,是蔷薇露,只有那位郭员外的酒盏几乎是满杯的。”
    沈庭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推测,“你是说,我们进屋之前,并无人给他敬酒”
    “嗯,我猜是这样。”“寻常前三盏,众人多是举杯同饮,而三盏过后,就随了个人的意。”
    “那便是说明,席间无人和那郭员外交好可他既能坐在上首主位,定然是众人认可的,这说不通。”
    “也可能是慑于某些威势又或者是有什么利益纠缠,要倚仗着他吧。”
    “那照你这么说,事情不是又回到了原地众人畏惧他权势也好,有求于他也罢,还不是都要唯他马首是瞻,视我们为跳梁小丑。”
    “我倒不这么看。”“我想,安掌柜引我们进门时,应是已经提过霍山如今归沈家开采,那郭员外为了一探究竟没有阻止我们进门,但等安掌柜把我们引荐给席间众人后,那郭员外便立即发难,你可见旁人也跟着横眉立目或是吹歪风吗”
    “这倒没有,虽然他们不曾提过和我们采买山鲜,也属实没表现出同那郭员外一样的恶意。这么说来,就连安老板,自始至终都不见丝毫紧张,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会开罪了他”
    襄桐也连连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郭员外的椅子,未必就坐得那么稳当,说不定,我们得罪了他一个,反而是个出头的机会。”
    两个人暗暗研究着,安掌柜在外头敲门。“樊娘子、沈郎,我有个朋友想要引荐,还请开个门吧。”
    沈庭和襄桐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往门口去迎。
    门口站着的,除了安掌柜,还有一位年过不惑、身着员外服的郎君。
    沈庭连忙把人请进屋,安掌柜又吩咐随行的伙计,“取我的龙团胜雪来,给沈郎和樊娘子压压惊。”
    沈庭连忙表示,“方才险些坏了安掌柜的宴席,哪好意思再让您破费。”
    襄桐也表示,“我们未曾受什么惊,倒是难为安掌柜还放着满桌客人特特来看我们。”
    安掌柜摆手,“方才的事不论,我先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我忘年的至交好友,林榭,林老板,眼下是城里鹿鸣斋的东家,也算是拉扯我入行的前辈。”
    襄桐听到鹿鸣斋,不禁乐了。
    “是城西饮善坊里的鹿鸣斋”
    林榭并不意外他们知道鹿鸣斋,以他的名头和鹿鸣斋的红火程度,说不知道才让人奇怪。
    “不错,鹿鸣斋的总店正开在饮善坊,想来两位是光顾过我店里”
    襄桐因笑道,“这可真是七月七穿针巧到一块去了。”“林老板定是不知道,我沈家前阵子,还曾到您家上门贩笋,赚了您几十两的利市呢。”
    这话说完,林榭和安冉均是一愣。
    安老板先笑语,“林兄方才还让我引荐,原来你们早已经暗度陈仓,反倒捉我离席霸客,真是该罚。”
    林榭也反应过来,“店里事多冗杂,我又难得过问采买的事,没想到竟和您家是老相识了,真是汗颜。”“既如此,我想也不用再劳烦安掌柜的穿针引线,往后若您家山里有什么出产,不拘什么蕈、韭、蕨、笋,每日挑些齐整的给我送来些,就帮了我大忙了。”
    “林老板实在太客套,您肯照顾生意,我们求之不得,只是您家规矩大,我们小门小户,这货款押上一回,力有不逮”
    林榭本还想不通,为什么沈家如今不再给鹿鸣斋供菜了,疑心他家菜品不佳,没想到原来是因为缓结货款的事。
    “这件事我属实不好插手,毕竟是我父亲那会定下的规矩,且众多菜农、屠户都日日循了这规矩,我若为您家破例开口儿,恐怕不便。”
    沈庭见襄桐的暗示遭了拒绝,怕失了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赶忙退上一步,“娘子你也是,林老板和安老板仗义,肯拉扯我一把,我们也不能太贪心,不若这样,只要林老板每日都确准从我沈家采办一定数目山鲜,这货款押一遭也没什么打紧。”
    襄桐见沈庭这么快就学会了随机应变,心里安慰,只故意酸上一句,“官人都说了,我这做娘子的哪能不从。”
    一副唯夫命是从的口气,听得沈庭几欲落泪。
    安掌柜还在一旁打趣,“你们夫妇在这儿夫唱妇随地,是想让我这鳏寡之人捻酸不成”
    襄桐倒没想到,安老板年纪轻轻就当了鳏夫,只得安慰,“他日您得了佳妇,再礼尚往来让我们酸上一回就是。”
    安掌柜和林老板隔壁还有一大桌人没有离席,不便在此久待。
    临走,林老板只低声嘱咐沈庭和襄桐,“沈郎和樊娘子不知,咱们这位郭老,和咱们知府大人的续弦连着亲,他那会儿听说霍山绝了匪患,头一个就跑去知府后衙,想花钱买上霍山十年的租约,以建造个山间庄园。哪知道竟被你们拣了现成”“总归你们往后多加小心就是,我也不多妄言了。”
    沈庭和襄桐印证了前头猜测,赶忙向安掌柜和林老板致谢,既然知道了被敌视的根由,也算知道往后该如何处事。
    作者有话要说菜名和酒名是真的,飏风十五盏是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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