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以往襄桐带着沈庆到知府衙门送笋, 走的都是后衙的巷子,到时由康管事引到内宅的外院卸车, 莫说知府和一众府官, 就连小小的笔刀吏都没见过半个。
    这回直接把驴车赶到衙门正门口, 没有熟人引路, 守门的见着就先不干了。
    “嘿, 我说你们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衙门口吗当是你家拴牲口的驴棚呢赶紧走”
    沈庭见门上人呼喝着要撵人, 连忙下车上前抱拳,“这位官爷,我们是霍山村的村民,小姓沈,单名一个庭字, 这趟过来是到衙门里寻郎琛郎提辖的, 烦劳您给通禀一声。”
    那守门的不过是没品没阶的门倌儿,连府兵都不算,听沈庭说话还算客气, 且提到的又是被他们知府老爷奉若上宾的那人,不禁收起了方才的傲慢。
    “敢问你是郎提辖什么人”
    这年头,要是办事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连个门房都当不长久。
    沈庭不敢狐假虎威,只如实相告。“小人不是郎提辖什么人,只是有幸在他去双驼岭剿匪时出了些微薄之力,且今日有紧要线索当面要报, 这才贸然登门。”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摸不清沈庭来路,怕遇见了真神不自知,决定宁可小心着些。
    “姓沈名庭,霍山村人氏是吧人在门口等着,驴车牵走。我去里头给你问问,今日郎提辖在不在衙门里却未可知。”
    “那就有劳了。”说着,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铜钱,压到了说话那人的手心里。
    那人这才挂上真笑,麻利进去帮着找人去了。
    沈庭回身把要呈送东西预备好,又嘱咐襄桐和沈庆两个。
    “一会儿我进去禀事,你们就先将车停在路口茶棚等我,饿了就先吃些糕饼果子。”
    “你放心进去吧,不用管我们,若论起来,我和三郎在此处可比你熟便多了。”
    正说话工夫,身后却有人出声打断。
    “嗬,你们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在这衙门口就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羡煞人眼呐。”
    沈庭和襄桐听见有人打趣均回头一看,刚想啐上一句,却想不到面前的竟然是他们此番想要求见的郎琛郎提辖本尊。
    这回也顾不上撇清方才的一幕,赶紧说正事要紧。
    “郎大人,您眼下可得空,我有要紧的事禀报。”
    郎大人见沈庭一脸正经的,也连忙肃了面容,却不带人进府衙,而是揽着他往身后的一处茶肆走。
    “府衙里今日事多罗乱,咱寻了雅间边喝茶边说。”
    襄桐和沈庆本想在门口等着,郎琛却特特回头吩咐伙计,“找些草料把驴喂了,回头和茶钱一起挂我账上。”便是让他们两个也进屋的意思。
    伙计显见认识郎琛,应声好便从沈庆手里接过驴绳。
    沈庆头回来城里的茶肆,进门后见里头又是挂画又是花鸟,博古架上熏的香比隔壁崔家大姐儿的头油还好闻,不禁处处觉得新奇。
    他也不敢大声,只扯扯襄桐衣袖,“二嫂,这屋里点的是什么香,恁好闻呢”
    襄桐于香道一途了解不多,但大多香料也可入药,只根据气味辨认也猜得差不离,“大约是苏合香吧,我也不大确准。”
    走在前头的郎琛本来拉着沈庭往楼上雅室去,闻言回头肯定答她,“不错,正是那价比真金的苏合香,虽和御用的龙涎没法比,但满市面上的茶馆子,也只这家芳林茶肆舍得用。”
    襄桐心里不禁思量,一个茶肆能焚如此上等的香,那待会儿喝的茶又该什么价偏店家还肯给他挂账,可见这位郎大人此前没少在这花费,果然不是等闲之人。
    这么推算下去,霍山每年那些山鲜的出息,人家还真不会看在眼里。
    到了内室,自有茶博士在帘幕外周应,趁着侯汤的工夫,沈庭简明扼要地把此番来意讲明。
    “郎大人,这弩连着猎具的材质非同一般,我眼见着仿佛是精钢,实在不像普通山匪能得,且这木匣出现在个破祠里也十分蹊跷,这才不请而来,还请您见谅。”
    “二郎这话就说远了,事关杭州百姓安危,且缉匪正是我本职,你能及时帮我分忧解难,我十分欣慰。”
    “那我就把这些器物都留给您查验。”“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带着拙荆和舍弟先告辞了”
    “诶,不忙,我这就叫人去衙门里寻人,这东西还就得交给精通铁器的匠人去看,你们喝过这盏茶再走不迟,也好知道个结果。”
    这口吻并不是商量,沈庭倒不好拒绝了。
    郎琛留沈庭一家喝茶,自然有他的私心。
    “上回我问二郎,痊愈后有什么打算不知你如今是否还是初心不改”
    沈庭很快意识到,这位郎大人仍没放弃拉拢栽培他的心思。
    “沈某惭愧,空有七尺身躯,不思为国效力,实在愧对您的提携犒赏。”
    郎琛见他回绝个痛快,便不再自讨无趣,又恢复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
    “我就知道,二郎娶了佳妇,舍不下那婆娘热灶。”“说起上回我提到的犒赏,知府大人已经拟好了公文,并在昨日交到下面主簿手里,你今日既来了,便顺道去领了文契,也好安心进山开荒。”
    襄桐见郎琛想的周到,怕沈庭太过刚直,只在一旁帮着围拢。
    “郎大人的大恩,我们夫妻结草衔环难报,没有旁的可以进献,恰今日带了些从霍山新采的山蕈和枇杷,眼下正在车上,待会儿您带回府里,也尝个鲜儿,请万万不要嫌弃。”
    郎琛听到吃的,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瘪了瘪嘴。
    “唉,可惜这美味没有个能人烹制,只怕要白白浪费。”随即又懊恼,“早知就不让你和胡大郎选了,直接把铺子给了你家,到时你和你娘子住来城里,我还怕去了你家不管饭吗这么一想,真是失策,失策啊”
    02
    茶博士把点好的茶汤捧来,几个人一边品茶一边等伙计将匠人带来。
    期间不再谈正事,偶尔只郎琛谈起在杭州这月余的猎“艳”之感,其中最赞不绝口的,当属西湖里的湖鲜,细细一数,只鲫鱼一样竟让他吃去几十尾。
    沈庆不懂茶,但和郎琛一样好吃,听得津津有味,倒冲淡了先头对他那点不可名状的敌意。
    等到匠人来了,众人收声静待,先是铁匠先看了短弩和猎具,最后的结论果然正如沈庭推测。
    “这制弩的材料是产自辽国,乃其国都境内所特有的乌金玄铁,寻常只在军中可见,我也是年轻时在战场上见过。至于这木匣,我倒是不知了。”
    旁边站着的木匠看轮到他出场,也不卖弄,拿起那木匣朝着光反反复复端量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在手里不知如何一扭,那匣子霎时七零八碎散了满地。
    沈庭眼尖,在碎木块中间拈起个纸签。
    “郎大人,您看。”
    郎琛把纸签拿在手心打开,眉头越皱越紧。
    沈庭就在他身侧,隐约瞄出个形状并不是汉文。
    郎琛显然是懂的,等不得茶博士为新客熁盏,直接站起身遣了众人。
    “这事有些要紧,我改日再请你们吃茶。”
    沈庭不敢多问,只带着襄桐和沈庆辞了出来。
    趁着沈庆去牵驴的工夫,襄桐把沈庭拉到一旁。
    “我方才怎么觉得,郎大人话里话外有意提携你呢”
    沈庭没答她这句,反倒问她,“若郎大人想让我做他手底下的兵,你觉得怎样”
    襄桐还真低头认真考虑起来,不过只就事论事,“这回恩科,你大哥入京结果未定,但总归是读书人,哪怕往后不走仕途也不难谋生,而庆哥年纪尚幼,且有无限可能。唯有你,自小承上启下,没为自己前程有过半分私念。如今郎大人肯示好,你就如千里马遇伯乐,正该卸下肩上重担,开始你自己的日子,别再为旁人而活。”
    沈庭本想是透过这话试探襄桐对他的心意,并没真的考虑从军一途,经襄桐如此一说,心底一点念头倒真的蠢蠢欲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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