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不知道去了哪里搞事。
    白璃掐了几道传讯符无果,就等他做完自己的事来寻。
    流水席间的一众灵膳是由柳源领着师弟妹们搞的,味道那是天衍一等一的好。比桑舟长老前段时间,硬要大家喝的哪种焦糊糊灵药汤,好上千万倍。
    但席间众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吃上。
    只白璃一个认认真真把新菜都尝了个遍,还同苏凰分享了一点美食心得。
    她坐在这里等人,气场颇有生人勿近的味道。但总有勇士,敢找上这位天衍新出炉的小师姐。
    从前被拒过一回的陵萧,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翡翠尾羽。一步三回头,在同修们的鼓励下慢吞吞挪到上席边。
    尽管知道,她与那位龙长老颇有瓜葛。
    陵萧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或许是秘境中那惊鸿一瞥太过炽烈,又或许是她周身日益增长的气息,让身为纯血绿羽孔雀的他忍不住拜服。
    “我记得你。”
    白璃放下筷子,她曲指一敲案几,先声夺人“叫、叫萧陵,对不对”
    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很肯定。
    好歹是同一个部落出来的,这一桩小事不会记错的。
    “我、我”
    陵萧又是哭着走的。
    他攥在手中那一片湿哒哒的绿羽飘落在案几上,被崖边冷风一吹在案上打了一个转,无由来萧萧瑟瑟。
    白璃“”
    难道我新增了什么洪水猛兽属性
    白璃舀起一颗肉丸子,盯着绿色尾羽面无表情嚼嚼嚼。吃完,她扯着苏凰吐槽“这个萧师弟抗压能力太差了,我都还来得及饮酒拒绝,他就跑了。”
    苏凰把她手边的酒杯挪远了一点,叹口气“这位师弟叫陵萧。”
    谁都知道,这位陵师弟暗恋小师姐多年,却不想人家正主连名字都没计全。
    白璃“哈,哈哈。”
    果子酒啊果子酒,试问谁是这世上最尴尬的人
    最尴尬的白某人盯着那杯果子酒瞧了会儿,一骨碌全喝了。
    陵萧似乎起了一个不大好的头,从他走后络绎不绝的人专程跑到上席边,捧着羽毛想要诉说衷肠。这些不大熟识的追求者,她拒绝起来更加轻车熟路。
    比如眼前这一个,噫嘻三叹,活像一位唱诗人。
    “谢谢,但对不起。”
    白璃甚至体味到了被背诗支配的恐惧,爽快地仰颈一饮而尽。
    甜滋滋的,没有一点涩口的酒味。
    不愧是柳源大师出品的新酒。
    要不是这个奇奇怪怪的风俗,她都不知道原来山里有这么多翼族的小崽子。人来人往多了,到后来,白璃甚至没听清楚他们在用本族语言说什么。
    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这回的小师弟头发是那种渐变红,白璃多看了两眼。
    红毛师弟脸也变红了,鼓起勇气说“小师姐,我”
    从童秋那里接受了新的身份设定。
    白璃这会儿瞧他们,都有那么点大人看自家小孩儿的味道。
    长辈和小辈。
    这不是乱那个伦吗
    白璃举起酒杯先同红毛小崽一碰,顺利抢占先机,发出一张好人牌“我记得你,师弟是个好人,但咱们不适合。”
    目睹完全程的苏凰“”令人叹服的拒绝三连。
    直至月上柳梢,流水席边的人几乎全没了。
    听原幼说,隔壁峰要放烟火,有幸结缘的男修女修们一齐去了那头。
    庭道非刚刚抱着剑来寻,嗫嚅了半天没说出几句话。
    看得吃瓜群众都着急了。白璃附在伴了她一晚上的苏凰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如此又凑成一对儿去看烟火的。
    白璃也想去。
    但等的人还没来,索性坐在原地继续等。
    今日她心情还不错,发好人牌时那一杯杯拒绝酒喝得豪爽又实诚。一轮轮下来,如今双颊酡红,近乎微醺,思绪转得有些慢。
    龙没等来,倒等来了猫猫。
    九条尾巴的袖珍小黑猫,踩着轻慢的猫步在她周围打转,“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
    白璃“”
    越渺顺了一下毛绒绒的爪子,喵一声“快要熟透的鱼。”
    白璃想了好一会儿,说“师父是说我不求上进,像只咸鱼”
    虽然很符合原本的自我设定,但大可不必这么真实。
    越渺嗤了声“谁是你师父,小崽子不要乱叫。”
    一不小心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
    但她一点也不慌。
    白璃哦了声,拉起袖口嗅了嗅,绕回上一个话题“熟透的鱼和腌渍入味的咸鱼,除了味道上不大一样,没差别啊。”
    越渺懒得搭理她,嗅一下白璃周身气息,自顾自又说“小崽子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那只龙,就差没有给你脑门上打个专属标签。”标上这只即将成年的小崽子,是龙的所有物。
    听上去颇有虎狼之词的味道
    还叫人怪害羞的。
    白璃礼节性羞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呢”
    越渺怒其不争,整只猫炸成圆滚滚的大号猫。九条尾巴竖起来,蠢蠢欲动想抽人。
    白璃对安抚大猫这事再熟络不过,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梳子,主动去帮她理背上的毛。
    一边梳毛,一边扯开话题“满打满算咱们也有几百年交情了,我都没见过师父什么样。”几百年当然是把时间海里好几回试炼算上的,那里头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越渺的尾巴轻轻垂落,不一会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或许是千岁节双倍的快乐,所有人都套上了层欢乐buff,就连天衍山里最不好说话的大猫都点了头。
    银白灵光一闪而逝,九尾大猫摇身一变化作五官锐利的美人。
    崖边却迎来一阵诡异的沉默。
    直至越渺别扭地拉着裙摆审视了一圈,冷笑着露出一口虎牙,尾巴蠢蠢欲动想抽人。
    白璃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才说“我怀疑,您可能还是我师娘。”
    越渺“”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越渺手指点在她额心,没好气道“老娘还想过找个小年轻当道侣,小丫头别瞎说。”
    圆溜溜的猫眼,尖尖的下巴,漆黑如墨的长发之下显得冷俏的脸颊。
    花灯上的灵光朦朦胧胧打在她眉骨之间,若是没有冷着脸,再稍微笑一下,赫然就是风玺珍藏的那枚留影石里,一模一样的女子剪影。
    白璃哀叹风玺出师未捷,从空间里翻拣那一支羽毛信物,边找边问“您记得一只大鹏鸟么”
    越渺刚刚捡了颗手红果在手掌中颠来颠去。
    忽地不动了。
    白璃比划了一下,“用这么宽一柄重剑,比我还高一个脑袋,还老是冷着脸。整只鹏的气质,啊,就跟极北的冰原差不多。”
    越渺手中果子落了地,却冷笑“你莫来诓我。”
    “早千年就殁了的人,连一片神魂都找不回来,怎么”怎么可能收了一个才一百来岁的小崽子当徒弟。
    白璃耸了耸肩,眼底笑意清浅“找不到神魂怎么就一定是身死魂消,师父就没想过,指不定人还活得好好的。”
    清风崖上的月光温柔,凉凉的,像风玺掌中的风。
    或许从前大鹏鸟也曾想要在展羽节这一天,将这一支尾羽送到大猫手中。
    白璃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
    但
    有情人眼睛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她将那一支灰白羽毛,化作一尾鲲鹏面具,凑前去轻轻叩在越渺脸上。
    手搭在她肩头,白璃笑着试探“这样吧,不如我唤风将军一声师娘或者我轮流叫,您一,风将军二四六”
    越渺手指点在面具上,九条尾巴纠缠在身后,连毛绒绒的耳朵都藏不住。
    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魂不守舍地走了。
    白璃坐在原地,瞧着那个永远骄傲的大猫,连下山这几路都走得跌跌撞撞。风里遥遥传来压抑着的,极轻极淡的哽咽。
    肩头无形的担子,一下子变得更沉了。
    她抱着膝盖坐起来,举杯饮尽一盅烈酒,声音轻得仿佛呢喃“放心,我会把他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慕墟指尖一点将那南冥海叛徒的神魂彻底搅散了,崖边浪潮翻涌,他眉目间戾气犹存。待撕开空间回到天衍山时,那株老梧桐身边,已经没有她的气息了。
    一路找到清风崖。
    那只小凤凰撑着下巴,似乎在看星星。
    左右无人,连虫鸣都悄然无声。
    半面白狐狸面具遮去她小半张脸,瞧上去竟也像只迷路的小狐狸。
    慕墟足尖一掠,蹲下来瞧她。
    白璃眨眨眼,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子伸手抱住这只等了一晚上的龙。下巴埋在他颈窝边,静静地靠着。
    鼻间萦绕的呼吸带着一股桃子味儿,很甜很甜。
    但他竟奇怪地不讨厌。
    慕墟弯眉一乐,捏了捏她的后颈肉,半哄半迫叫人抬起头来“喝了什么”
    “果子酒。”白璃抬眼,半面白狐狸面具将落未落。她挽髻的那支墨玉簪却不甚掉在地上,及腰的银发一下子披散开来。
    慕墟手搭在她腰间,嗅到了一点独属于这只小凤凰的淡香,有点像她常常把玩的凤尾花。
    他拧眉“他们让幼崽喝酒了”
    “我自己喝的。”
    白璃掐着小指,比划出几不可见的那么一小节“一点点,只有这么一点点酒。”
    慕墟手背在她颊边探了探,温温的,不烫。
    手指下移,在微微泛红的眼尾边流连。
    白狐狸面具仅仅遮去一只眼,外头没兜住的另一只狭长凤眼微红。在灵酒催发下,竟多了种若隐若现的妩媚。
    琼鼻下红唇润泽,吻上去或许还会是甜桃味的。
    慕墟喉头滚了滚,再一次警告自己。
    她没有成年,还只是一只小小的幼崽。
    他沉默着不说话。
    白璃却一惯会顺杆上爬的,理不直气也壮。
    她偏了一下脑袋,蹭开颊边他无意摩挲的手指,恶人先告状“你好严格哦。”
    “听话一点。”
    慕墟几不可查叹了下,声音格外哑。
    “那不行。”
    白璃弯了眉,嬉笑着凑在他耳边说,“这不符合我们雀儿洒脱不羁的性格。”
    慕墟按了按眉心,抱着浑然不知到处点火,自觉无辜极了的小白凤坐在灵犀树下长几上。
    银瓣金蕊的灵犀花从枝头飘落,遥遥一朵跋涉而来,正正落在她鬓边。
    更衬得人比花娇。
    慕墟抬手将那一朵小花扶了扶,正要从空间里拿调解酒汤的材料。
    目光一下子却触及案几边,垒成小堆的各色翼族羽毛,在那里头还有几小撮犬科兽人的长毛,他甚至瞧见了人修培育的灵花。
    如果说百鸟朝凤还算是天性,那么犬科兽人甚至人修的觊觎,便已算得上挑衅。
    有很多人在觊觎龙的宝贝。
    慕墟抬手一挥,在这清风崖边撑起一道强横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隐匿结界。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危险,挟着一点急怒。
    连思维迟钝的白璃都感受到了。
    白璃脑袋迷蒙似一团浆糊,但又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她心头竟又生出那种背着妻子在外头乱搞,还被抓了个现行的错觉。
    慕墟指腹抵在她眼下,摩挲了好一阵,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上一回他干了什么来着
    哦,兜头浇了她一捧冷水。
    白璃按住他的手,心头浮起记仇的小本本,双眉轻皱“别闹啦。”
    但那落在颊边的呼吸,也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
    慕墟下巴微抬,指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羽毛,眯了眼“这些是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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