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姬绍仍然没生气,只有些不解魏煦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大,尽力软了语调,“小殿下消消气那么大火做什么”

    姬绍拉着魏煦的手不让人走,“你不高兴,我以后便不自作主张了还不成吗我给你赔个不是小殿下便看在我一时意气的份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魏煦不说话,姬绍有些不解道“今日也并不是坏事啊,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宫中过得不好,但一味韬光养晦也不是长久之计像今日这般,得了皇帝认可便是魏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句话说出来,魏煦嘴唇动了动,一双眼睛彻底红了。

    他冷笑了一声,狠狠挣脱了姬绍拉着他的手。

    魏煦咬了咬牙,侧过脸去不看姬绍,闭了闭眼,方才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么”

    魏煦抬眸看着姬绍,轻笑了一声“所有人都道她只是个做洒扫的宫女,不过是一朝得幸生下了我,被封了顺仪,后来一场风寒要了她的命,旁人也只说是她福薄。”

    姬绍心里一沉,脸上的表情认真了些许,等着魏煦说下去。

    “她很知足,哪怕在宫中过得并不好,也从来没怨过谁。”

    “入宫前,她曾经跟着大户人家的小姐,习得一手好琴,小时候宫里太冷了,我不懂事,不知是那些宫人们捧高踩低贪墨了份例,只知道不住的哭,她实在没有法子了,便弹琴给我听,想逗我开心。”

    “后来有宫人教她争宠,她便去了,不为旁的,只盼着得宠以后能替我在冬日里多分得一些炭火”

    “陛下听了她弹琴,很惊喜。”

    魏煦看向姬绍。

    “那一日,也是像今天这样,赏了无数好东西。”

    “母妃她很高兴,抱着我说,以后的日子定然就会好过一些了”魏煦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控制自己,“可是,以后的日子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糟了。”

    姬绍神色微凛,一个洒扫出身的宫女,生了皇子已经是大忌,若是再得了恩宠

    像是看出了姬绍在想什么,魏煦自嘲一笑“你以为我母妃她得了恩宠么怎么会不过是个会弹琴的宫女罢了,陛下没过多久,就将她忘了。可她既然得了赏赐,就有人看不惯下着雪的冬天,她们随意寻了个借口,便罚她去浣衣局做事。”

    “整整一个冬天。”

    “怕牵连了我,所有刁难与欺辱她都生受着。”

    “她将手浸在冰冷的水里,一桶接一桶的洗衣原本是一双弹琴的手,却生满了冻疮。”

    “后来那场风寒她去的时候,手上的冻疮都还没好。”

    魏煦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喉间的哽咽,抬起头来望向姬绍“宫里没一个人将她的性命当成是性命,陛下也不曾将她当成自己的妃子,不过是一个顺仪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姬绍站在原地看着魏煦,下意识想抬起手来帮他擦眼泪,然而,魏煦侧过脸去,自己在自己脸上重重抹了一把,索性将第一次同姬绍见面时想说的话全说了。

    “世子殿下不会懂。”

    “魏煦这条命,是母妃当年豁出了自己给我挣下来的。”

    魏煦喉咙哽咽了一下,喃喃道“母妃去的那一日还挣扎要去浣衣局做事无非是因着那日是十五,她想给我带几个元宵回来”

    “我谨小慎微惯了,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我不想同魏宏他们争宠,只想好好活着。”

    原本是发泄对姬绍自作主张念了他的文章的怒气,却万万没想到,说着说着将往事勾了起来。

    魏煦自觉失态,竭力压下心头大恸,咬了咬牙,不再去看姬绍,径直走了。

    原以为,他这般冲着姬绍发泄,姬绍应当不会再理会他了。

    却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姬绍还是来了景平苑。

    魏煦还记得,当时是二更天,宫中已经下了钥。

    他不知道姬绍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只看到那个京城中最明媚耀眼,所有人都爱着捧着的淮南王世子站在自己面前。

    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

    显然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少年姬绍有些不自在,收敛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邪气,静了片刻之后,才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魏煦。

    “元宵。”

    “我自己煮的。”

    姬绍顿了顿,看着魏煦,上前一步“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

    当时那食盒里装着的元宵,还是热的,散发出来的热气几乎熏红了魏煦的眼睛。

    “我只是见不惯那个新科状元看轻你也不喜欢魏宏他们欺辱你。”

    “这些年你一个人做得很好想必就是你母妃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是我一时意气莽撞了。”

    淮南王府的小世子,从未这般耐心的放低过身段哄过什么人。

    看着魏煦的神色,姬绍指尖动了动,抬起手来揉了揉魏煦的头发。

    “小殿下。”

    “不过昨日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姬绍看向魏煦,一字一句,轻声道“淮南王府的人从来不说假话。

    “我能护着你一时,便能护着你一辈子。”

    想起旧事,魏煦眸色有些恍惚。

    他深吸了口气,半靠在床榻上,自言自语道“是姬绍对我很好,从三年前便是。”

    三年前他疯魔了似的亲了姬绍那一口,原以为两人从此便形同陌路了,可看现如今的样子,三年后姬绍不是照样没生自己的气吗

    魏煦嘴唇动了下。

    他想知道姬绍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想知道姬绍回京后做的这么多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他跑了。

    现如今他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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