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弱者,就是他们最最深切的恐惧来源”
    而这样的例子还不够多么
    “安史之乱是因为杨贵妃,周幽王灭国是因为褒姒,安乐公主毒死了自己的父亲,吴三桂是为了陈圆圆开关放了满清”茉莉轻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死之前就是罪恶之源,死之后又还能有什么样的美名”
    “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她们”茉莉突然开口,“我曾经见过她们”
    小海一愣,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见过谁见过杨贵妃么”
    他上过的历史课虽然不多,但也知道杨贵妃是唐朝的妃子,早在一千年以前就死在了马嵬坡上。
    而茉莉现在是在说,她见过她
    茉莉浅浅笑了,低下头,怅惘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最普通,和你我一样的人呐”
    小海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脑袋像是黏成一团的浆糊,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廖花儿会和历史上的皇妃扯上关系,他也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倪大壮走南闯北的时候,这样喜欢将廖花儿这只“恶鬼”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编排了一遍又一遍
    茉莉叹了一口气,细长的眉毛攒在一起,拧成了小小一个八字。
    “海啊,你还是太小了。”她轻轻柔柔地说,“其实呀你只记得一点就好了。”
    “成为被诋毁的受害者,本来就不需要有任何原因。”
    也许只是时机巧合,也许是因为倪大壮曾经在勉县中见过廖花儿一面,甚至也许因为廖花儿曾经拒绝过倪大壮的好意,或是脾气古怪的父亲廖四福言语之中得罪过倪大壮
    又或者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一个诡秘的故事,刚刚适合出现在觥筹交错的酒桌上而已
    成为受害者,本来就不需要刻意寻找理由。廖花儿是这样,所有发生意外的那些人,都是这样。
    强行为一场意外赋予一个“凶手”,也许会让人忽略掉真正存在的那些“凶手”。
    茉莉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和缓,像是给自己的孩子讲述一个温暖的睡前故事。
    像是晚风拂面,又像是一波又一波海浪,他在她安宁的诉说之中闭上了眼睛,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小海起床的时候,詹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他的房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正在和茉莉压低声音商量着什么。
    “起来啦”茉莉站起身,坐在他的床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脸蛋,“肚子饿了吧跟詹台去吃早饭。”
    小海揉着眼睛,囫囵嘟囔道“姐姐,你不去吗”
    她浅浅笑,揉着他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话呢。”
    老城区的尚记牛肉汤人声鼎沸,一碗又一碗或红或青的牛肉汤冒着雪白的热气儿,小海学着詹台的样子把饼掰碎放在汤中,等饼吸足了鲜香的牛肉汤,再用筷子送到嘴里。
    泡了汤的饼软糯甜香,在舌尖一点就化开了来,香甜咸辣鲜的味道汇聚在舌尖的那一点,即使咽下肚子里,也让人回味无穷。
    小海额上冒出了汗,吃了整整一大碗。詹台却不怎么饿的样子,一直慢慢悠悠地吃着,直到一个人走进店中,才迅速地推开饭碗站了起来。
    “徐总,你好”詹台笑着点头,介绍身边坐着的
    小海,“这是小海,我徒弟。”
    小海一挑眉毛,站了起来,学着詹台的样子和徐警官握了握手“徐总好”
    他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茉莉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吃饭事小,他们此行专门来到洛阳,原来是为了见这位徐总。
    “老李电话里跟我提过,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谈吧。”徐总五十岁左右,戴一副金丝眼镜,十分精明的样子,环顾了四周,谨慎地说。
    他们找了一家清净的茶馆,坐在角落。
    徐总的神色却不见放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詹台“老李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詹台笑笑“唔,就是林志建那件事儿,我们来主要是想问一下当时的内幕,为什么会闹出那样的传闻。”
    徐总的神色更紧张了“孩子不是最近已经找到了吗为什么反倒是这个时候又问起来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你也别怪我太过紧张,主要是当年这个传闻有点邪乎。这个案子当年不是我经手的,但因为闹得太大,所以也听说了一些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他们又在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回试探着。
    小海却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一点线索
    詹台口里的“林志建”三个字为什么听起来这样耳熟“找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印象中的找孩子就只有一个人
    他想起了宝灵街上绽放的樱花,雪白的花瓣连成一片,仿佛笼罩在树枝的云雾。有个女孩子坐着出租车从樱花雨中穿过,他拿着相机,被茉莉撺掇着拍照片,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催促“快点快点,任茵茵要上班去了”
    每天晚上,他听着任茵茵的电台,在茉莉的指挥下一笔一划地写着一封不属于他的“情信”。
    “樱花飘落的季节,我每天晚上都听着你的声音才能入睡。我一直都在寻找你,找了你整整三十二年”
    任茵茵在广播电台里读得肉麻,小海趴在桌子上写的时候也一样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他一连写了那么多天,写了那么多字,换来的是真正的主人公“郭盼”出现在任茵茵的面前,在网上搜索了那封信里出现了的的“林宏充”三个字。
    “寻找爱子林宏充,1986年3月21日出生,血型ab,1989年6月30日在家门口玩的时候被人拐走,失踪地河南洛阳。如有线索,请联系寻亲人林志建,必有重谢。”
    林志建这是林志建的来源
    小海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詹台和徐总。
    洛阳,这里是洛阳是林宏充失踪的家乡。
    现在他们来到洛阳,也是因为这个和“廖花儿恶鬼”的传闻有关系吗
    只见徐总压低声音,凑近詹台道“现在不比当年,网络时代信息传播很迅速,造谣虽然容易,但是辟谣也要容易很多。”
    “这个案子说起来,当
    初是有那么一点不光彩。”
    三十年前,林志建在洛阳开了一家建材门面房,有一天下午,三岁的儿子林宏充像往常一样在自家店门口玩耍,一边玩一边对看着他的奶奶说肚子饿,想吃一碗面条。父母忙着做生意,一直看着林宏充的奶奶不过是回屋烧上了水,等着水开了之后下面条,可是等她再走到门面房前面,却再也找不到三岁的林宏充了。
    奶奶一下子瘫倒在地,迈着两条腿就往外跑,四周街坊询问了一圈,这才问出来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好像曾经看见两个穿着黑衣服骑着摩托的男人给了林宏充一块糖,接着就把孩子抱到了摩托车上。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赶来了,有人去火车站守着,有人去汽车站蹲点,林志建印了十几万张传单贴满了他能找到的每一个电线杆,林宏充的妈妈瘫倒在床上,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就神志不清。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激情满满,满怀希望,是这样相信自己一定能将孩子找回来。可是渐渐的,一个月、两个月后,孩子和人贩子都像是凭空消失在了人间,从此了无音讯。而最初的愤怒和激动散去之后,留在林志建和妻子心中的只有山崩海啸一般的空洞。
    传单上悬赏的金额越提越高,接到的电话也越来越多。
    有的人让林志建提着钱来到约定的地点,不准报警,一手交钱,一手交儿子。林志建藏了个心眼,沉甸甸的包里放了几本书,没有放钱,刚刚走到约定的地点就被一棍子敲在了脑袋上,抢走了包。
    有的人了线索,说曾经在某某地方见到过林志建的儿子,具体的地址,每发两千块钱,他回透露一个字。几乎所有尚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是司空见惯的骗局,可是心系爱子的父母,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愿意放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钱汇了过去。
    汇到第七个字,对方再也没有了回应,果不其然地再一次上当,妻子嗷地一声嚎哭出声,林志建瘫倒在床上,心如死灰。
    那个恶鬼的故事,也是那个时候传到了林志建的耳朵里。
    有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活的孩子你是见不到了,想要给你孩子收尸吗想的话就给我打上两千块钱。”
    林志建不想再信,可是躺在床上的妻子却回光返照似的坐起身来“我求求你,就这最后一次”
    她容颜枯槁,神色迷茫“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总算是给了我一个了断。总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强啊难道找一辈子吗”
    林志建看着妻子,牙关紧咬,给那人汇过去了八百块钱。
    那人倒也爽快,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你应该往勉县那边去找,知道吗那边出了个恶鬼,专门吸取小孩子的魂魄,就你们家林宏充这么大,三四岁的孩子被恶鬼害死在了一栋屋里,现在到处都有人抓这么大的男孩儿呢,就是给女鬼奉魂献祭的”
    小海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插话道“难道他们这样说,林宏充的爸爸妈妈就真的相信了吗”
    徐总叹了口气,看着小海
    道“我见得太多了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事都会相信,没了希望的人,是最容易轻信的。”
    “而且那是九零年代”徐总拍拍小海的肩膀,“汽功听说过吗就是那会儿兴起来的,他们信什么,我都不奇怪。”
    “更何况,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徐总垂下眼睛,声音愈发低沉,“林志建的妻子专门去打听过,勉县那儿还真是出过这么一件离奇的事。几个孩子离奇死在废弃的仓库里”
    “太离奇,太离奇了。”徐总慢慢地说,“离奇到,似乎除了恶鬼害人之外,再也没有另外的解释了”
    “几个家长也在闹啊,闹到后面似乎也是不了了之。林志建的老婆听说了这件事,偷偷跑到勉县去看了一趟,听说也和这几个家长通过气儿,等回来了之后也在我们这闹,还找来道长神婆来作法,说要把孩子的魂魄给召回来”
    本应用来寻找孩子的时间和金钱,都被这样莫名其妙地糟践掉了。徒劳的努力没有办法解开真相,也没有办法挽救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论再多神婆作法,不论再多人神神秘秘地附在耳边说着那件古怪的事,林志建也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样一个“恶鬼捉掉小孩儿去吃”的传说
    他没有停止过寻找儿子。
    可是辗转十年,却只能看着精神崩溃、近乎疯癫的妻子渐渐油尽灯枯。
    如果知道儿子还活着,也许她还能有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以为儿子已经死去的她,被愧疚和伤痛折磨着,最终在神智模糊之中撒手人寰。
    可是小海比谁都还要清楚,林宏充真的还活着。他正正直直地长大,即使遇到了很多不公的对待,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生命的希望。
    他还遇见了任茵茵以后,他也许会结婚,也许会拥有一个美满又快乐的人生,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他的母亲却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了。
    小海抬起眼睛,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茉莉昨天晚上说的话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接受真相需要莫大的勇气。
    接受一个流言,也许比接受真相要轻松许多,可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替罪羊”,却是那样容易让人放弃追讨真正的凶手。
    作法让“害死自己孩子的恶鬼”灰飞烟灭是能让愧疚的母亲心安,可是却会放过真正作恶的人贩子;接受“恶鬼索命才掉下井盖”的意外也许会让悲痛欲绝的家属少一些痛苦,可是偷工减料昧着良心的建筑公司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又如何能够避免下一个无辜受难的生命呢
    小海隐隐约约地想,生和死的界限,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清晰。
    每一次对死的尊重,也许最终都会演变成对生的维护。
    每一次对生的敷衍,也或许会导致一场没有人愿意看到的,死亡的结局。
    他比昨天更明白了一点茉莉出现的原因,心底深处萌生了更大的力量。
    小海默默地坐在一旁,并没有说什么。
    詹台却像是感受到他波荡的情绪,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但不管怎么说,林宏充现在还是找到了。据我所知,你们当初基层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不是吗老李跟我说,直到去年年底,你还在跟林志建通电话,告诉他最近找孩子的新进展”詹台也凑前了一点,对徐总说,“而且你现在已经退休了,为什么提到林宏充这个案子,你还是怎么紧张呢不应该啊”
    徐总长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头“不不是我。我担心的并不是我们这边林宏充的案子。”
    他的声音越压越低“而是勉县那边出的那个案子。”
    徐总的神情越来越尴尬,勉为其难地开口“勉县那边的案子,才真的是有点古怪我们这边虽然干净,但拔出萝卜带出泥,怕就怕别人去查勉县那边的那件案子呐。”
    “勉县的案子”詹台扬起眉毛,“就那个几个孩子,莫名其妙死在同一个仓库里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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