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贬斥出京,以观后效。”

    戴珊到底对月池有几分回护之心,找个由头即是将她从这事中撇清干系,虽被贬出京,可到底还可保住性命。只可惜,这事儿从一开始就糟了。

    朱厚照手上的玉戒指发出清鸣,他看向戴珊:“俞泽在你这儿招得是,是刘瑾为了害死李越,所以刺杀世子,嫁祸给李越?”

    戴珊听得语气不对,他忙把俞泽的供词呈了上来,问道:“难不成,俞泽在锦衣卫处的供词不一致?”

    朱厚照看着纸上鲜红的血手印,嗤笑一声:“奇了,他在朕这儿,受尽酷刑,可是什么都没说,怎么先生遣人去问,一下就问出来了呢。”

    戴珊怔怔地看向朱厚照,他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怪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六科廊中,刘菃等人亦是心急如焚,他们打听过了,戴珊一早入宫,

    到如今都没出来,而其他人则在缠问戴铣,大伙费了那么多心力,一块把他送进了天牢,他出来怎么能装聋作哑呢?其中以刘宇追问得最为起劲。他对着戴铣道:“究竟牵连到了什么样的人物,能把戴贤弟吓得做了缩头乌龟。”

    戴铣面有愠色,但仍咬紧牙关,刘宇心下呐喊,越发煽风点火,真个有人动了真气。刘文端一把揪住戴铣的脖颈斥道:“你这般畏畏缩缩,真叫人不齿。”

    戴铣的脸涨得通红,他道:“不是我退缩,而是……你们别问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得。”

    旁人见他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越法恼火。给事中叶相忿忿道:“算是我们瞎了眼,他不肯说也无所谓,大不了我们再混进去一次就是了。”

    刘菃一惊,他忙道:“你们疯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刘文端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戴铣被堵得脸红脖子粗,刘菃又忙出来打圆场,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热闹如菜市时。吕翀忽然像一阵风似得冲进来,他生性冲动,又受此冲击,哪里还想着保守机密,当即嚷嚷道:“大事不好,宫里说,戴御史要告老还乡了!”

    戴铣和刘菃仿佛挨了一闷棍,他们面面相觑,眼睛瞪得像凸眼金鱼,其中却血丝密布。戴铣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怎么连戴御史也?他一定是被逼得!”

    刘宇打了一个激灵,他急急道:“你怎么知道,难道戴御史致仕和你有关,还是有这案子有关?”

    刘菃一面强笑着说没有的事,另一边却对戴铣不住地使眼色。可戴铣的心中却被悲愤和狂暴充斥,他道:“我等顾及皇上的声名不愿大肆宣扬,可皇上却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一意孤行,连戴御史这样的四朝元老都能轻易贬斥。‘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刘兄,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顾及得呢?”

    刘菃为难地看向他:“可戴御史有嘱托……”

    戴铣却打断道:“如今戴御史自身难保,我们难道能袖手旁观吗?诸位,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整个六科廊里都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戴铣朗声道:“世子之薨,实是刘瑾为嫁祸李

    越而做的!李越与世子争抢俞氏不成,怀恨在心,而刘瑾为了害死李越,所以先下手为强,劫走俞泽,让他杀了世子,再把罪名撇在李越头上。万岁为了自己的颜面和保住他两个近臣,这才不允九卿会审!”

    刘宇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已经僵硬成了一块木头,愣愣地看着众人在一片哗然之后,群情激愤,要去伏阙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他有心想要阻止,却像掉入洪水中的羽毛一般,起不到丝毫作用,到最后,他只能偷偷溜出队伍,直奔刘瑾的府邸。

    而在武英殿,戴珊对此还浑然不知。朱厚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被当枪使了。

    俞泽既恨月池将他们全家带入这名利场,又恨刘瑾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还恨身为皇帝的朱厚照,放纵宗室和臣下,害得他们这些平民苦不堪言,所以他都要报复。他在锦衣卫的严刑拷打下只字不言,却逮着戴铣说出了谎言,这是依着刘瑾所教,一方面是为了让月池一命呜呼,另一方面则是惹得宗室不满,君臣猜忌。只是,刘公公本来想杀了月池,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却把自个儿也带了进去。

    而俞泽本以为带上刘瑾,就会让他和李越一起万劫不复,孰不知由高层文官在朱厚照面前状告刘瑾和李越,反而加重了朱厚照的另一重猜想。要知道,朱厚照和月池都曾想过,会不会是文官集团因对改革不满,所以借汝王世子、李越和刘瑾的命,来打击皇帝本人。毕竟宗室是天子的亲眷,李越和刘瑾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一次除掉这三位,天子本人多年的布局都会为之动荡。

    一家的命案却由于几方势力的裹挟变得扑朔迷离。朱厚照手中已有戴珊和俞泽两条线,朱厚照现下打算通过戴珊查探下去,找出幕后主使。可戴珊却不愿和盘托出,他也是文官中的一份子,心知如果任由朱厚照查下去,如若真查出幕后主使是文臣,必定会兴大狱,届时不知多少无辜的清正之士会受牵连,旁人不说,就是戴铣、刘菃和吕翀三个,就必死无疑。所以,老先生把嘴闭得像蚌壳一样,希望能在朱厚照这儿把此事到此为止,他宁愿自己私下去想法子查探。

    但朱厚照岂会善罢甘

    休,他道:“您不说,朕难道就不知道了吗?这些天谁去了您家中,锦衣卫和东厂要查探易如反掌,朕一个个地排查下去,迟早会揪住狐狸尾巴。”

    戴珊苦笑道:“万岁,何苦要如此喊打喊杀,不若将此事交由老臣,老臣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朱厚照静静地看着他,他深棕色的瞳孔在澄澈如水的日光下如琉璃一般,他温言道:“先生已然年老,朕早就有意让您衣锦还乡,安度晚年,又怎能再劳动您。”

    戴珊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他是个坚强的人,可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如何经得起一次又一次地重创?他想起了老妻的话,终于心灰意冷了。

    他的头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眼中孝宗皇帝苍白瘦弱的面孔一闪而过,浑浊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划过,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开口道:“那就请万岁,允老臣致仕吧。”

    戴珊在说实话和致仕之间,选择了致仕。这的确有点超乎朱厚照的预料,但他没想到,让他吃惊的事还多着呢。就在朱厚照拟旨之后,殿外忽然传来了隆隆的鼓声。六科廊的给事中们敲响了登闻鼓。

    李家中,时春急匆匆地奔回家,冲进了月池的书房,在月池疑惑的目光中,喘着粗气道:“出大事了,有文官敲了登闻鼓,棋盘街那儿的人都吓坏了,好像还是为了那桩案子!”

    月池霍然起身,她放在桌上的茶盏因这动荡摔得粉碎,溅了大福一身的茶水。狗子不高兴地直叫,可月池已经顾不上它了,她的面容像玉像一般,轻声道:“叫他们备马,我要立刻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又加了一些,现在大家能看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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