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渝州随口胡扯道“我是一个程序员。等加入之后,或许可以帮助协会,改进程序。”
    “真的吗你真的要加入协会吗,那真是太好了”葵兴奋地手舞足蹈。
    渝州心中有些不耐。这个小东西,似乎永远抓不住重心,但为了复仇,他不能生气,只能循循善诱,再把问题问了一遍。
    这一次,葵回想了很久“确实有,特别是四年前的那一次,由布朗尼大人带队前往新星底特律,结果中途发现兄弟号的动力源有一个模块装载错误,导致空间跳跃偏离了道标22万公里,一头撞上了目标星底特律,火焰连绵而起。原本就生灵涂炭的底特律,再受重创,连我们去执行任务的同胞也死了好几个。”
    葵眼神黯淡,“布朗尼大人震怒,回去严惩了维修队的人,然而,所有维修队的人都说,程序是他们再三调试的,绝对不可能出错。哎,现在还没人说得清,那次意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渝州暗忖。果然,他的想法没错,宇宙互助救援协会内部或许混入了一个清扫者。
    葵垂着脑袋,闷闷不乐“那一次事情闹得很大。底特律一位幸存玩家“灰鹰”认为是我们毁灭了他们的家,他组建起了反救援组织,发誓要找我们复仇。
    他的第二种族很强,手上又有一张诡异的卡牌,这几年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或许,他并没有弄错。渝州思索了片刻,道,“看来,协会内部的程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是我擅长的领域,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才疏学浅,我可以试着尽一份力。”
    “当然不会。”葵满脸笑容,“欢迎欢迎。我们的总部在什加,别的星球上也有分部,到时候你直接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一个好听点的编号。”
    渝州笑着点点头,又与他攀谈了几句。等到萧何愁来到,将u盘递给了葵,葵才高兴地与众人摆摆手,离开了。
    而此时,另一片大陆上,所有的伤亡报告与人类的基因信息全部落在了厄德斯的手中,他手掌一扫,零碎的文件便消失在了空中。
    “与这里的高层接洽过了吗”他淡淡的问道。
    “是的,大人。”头顶竖着一根火红羽毛的穆泽说道,他是厄德斯的副官,帮助长官处理一切他认为琐碎的杂事,
    “他是这里一个小国家的总统,我已经向他阐述过我们的来意,并告诉他,一年之后,域环消失之日,我们会再来,届时,想要加入我们的人,可以与我们一同离开,前往属星b022。”
    厄德斯不置可否,冷淡地点了点头“要开始了。”
    穆泽却没有离开,犹豫着说道,“大人,我收到了一段视频。是关于降临此地的清扫者,视频拍到了劫掠者的内部。”
    “怎么回事。”厄德斯沉默了半晌后说道,“no4应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穆泽在心中翻译了他顶头上司的话语,no4是一个很怂的人,每每行动前,都要调查清楚对方的实力与科技水平,一旦达到了他认为有风险的程度,就会很干脆地放弃这次清扫。
    然而此次,对方拥有可以穿透止息界膜的东西,no4却没有放弃行动,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奇怪。”穆泽说道,接着他便把视频中的内容和他的猜想说了一遍。
    “曲轴魔方,利辛哥遗迹”厄德斯咀嚼着这两个词,却没能和记忆中的某些人挂起钩来。他对那个地方也知之甚少。
    “大人,我总觉得这次系统出错或许不是偶然。难得有如此清晰的视频,我想”穆泽小声道。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厄德斯冷淡道,“倘若你陷入死境,我不会出手。”
    “当然,一切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穆泽弯腰行礼,内心却吐槽道,反正我从来没指望过你。
    “要开始了。”厄德斯又淡淡说了一句。
    穆泽的腰弯得更低了,谦卑道“好的,大人。”
    说着他手中幕布一扬,红色幕布像气球一样上漂,然后越变越大,遮盖了方圆百米内的天空,当它降落之后,遮盖在其中的所有生物都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除了站在正中心的厄德斯。
    “手法是越来越花哨了,只可惜”厄德斯淡漠地吐出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一滴液体从他左腿根处泵入了细嫩的根茎,使它很快膨胀起来,而那一节鼓胀又在源源不断的推力下,顺着脉络,一路上行,在接触到胸口花萼的那一瞬间,花苞打开了一个口子,一圈乳白色光环从深埋在花瓣中的蕊吐出,缓慢却坚定地向外围扩。
    渝州感觉到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并以迅疾的速度向远方吹去。
    “起风了。希望这阵风可以吹散一切的阴霾。”他整了整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
    目光投向了看不见的远方,那里,一圈乳白色的光环如同手镯一般,套在了地球的外围。
    薄纱流转,星光点点,煞是美丽。
    “走吧。”厄德斯心口的花苞重新闭合。他打开短途空间门,回到了空中堡垒。
    巨大的云中堡垒发出了机械轰鸣的声音,200扇收缩的钢铁帆翼被再次打开,所有的轴承陆续转动,能量池到达了满格。
    启航的号角被吹响了。
    穆泽在中控室喊到“宇宙时8点53分,开始滑翔,5个小时后,开启星际跳跃。”
    庞然大物离开了,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结束了。”渝州道。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萧何愁抱着孩子,两人站在窗边,清扫者只取走了金卡,似乎对于普通卡牌不屑一顾。而这些被主人遗落,又被劫掠者抛弃的卡牌,此时正化作点点荧光,飘向天际。
    荧光连着星海,连着月色,像海朝一般,轻轻荡漾。
    看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两人久久不语。
    第二日,
    萧何愁准备了一些速食早点。又替怀中的婴儿擦去了唇角吐出的奶水,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私人医院”他问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渝州。
    渝州道“马上就走。”
    虽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但是他依然想去看看那承载着他全部童年的地方。顺便带走母亲留下的所谓的线索。
    天边,太阳初升,经过一夜时光流转,已经有不少玩家陆续回归,大街上,传来了高高低低的哭声。
    渝州慢悠悠吃着饭,萧何愁已经离开,似乎是跑去了街上。
    他随便扒拉了几口,便从三楼的阳台跳了下去,落在了萧何愁的身边。
    此时,萧何愁背着小婴儿,正弯着腰将尸体一具一具装入矿车中,转移到街口一辆大卡车中。
    樊茵茵在他身边,帮着他一同收尸。
    “这些人,有什么打算吗”渝州指着满地的尸体问到。
    萧何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准备火化。”
    “火化没人提出异议吗”渝州道。
    “有。”萧何愁道,“有些人打着复仇的旗号,希望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分解,并平分属性点和尘。”
    “然后呢”
    萧何愁“被我打趴下了。”
    渝州“怎么,你不想复仇吗”
    萧何愁又抱起了一具尸体,放入矿车中“想,但不想用这种方式,如果我分解他们的尸体来武装自己,那又与清扫者有什么区别呢打着复仇的名号,并不能使我变得更高尚。”
    “或许这些人希望和你融为一体,亲眼见证你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渝州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萧何愁没有开口,樊茵茵却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嘲一声
    “强盗行径。你若想做就去做吧,以你和萧哥的关系,他还能拦着你不成。何必为自己找借口。”
    她今日穿了一条素白的裙子,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气色已比昨日好了太多。
    渝州没有反驳她,而是沉吟着对萧何愁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萧何愁看着躺在路边形形色色的尸体,他们有的面露惊恐,有的面色狰狞,那死不瞑目的眼中是隐藏不住的仇恨。萧何愁叹气“或许你说得对,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哥”樊茵茵咬着嘴唇。
    萧何愁摇了摇头,“我不会阻止别人怎么做了,但是,经我手的这些,我会将他们火葬。”
    “我帮你。”渝州说着,伸手将那一双双仇恨的眼轻轻掩上,“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去天堂享福吧,这人间地2狱中的恶事就交给我们了。”
    萧何愁,“你也不要”
    渝州将一具尸体扔进车中,“若分解尸体能得到金卡,你就算绑着我的手,与我讲再多的大道理,我也不会听你的歪理。”
    “那时,或许我绑住你的手脚,就是为了排除劲敌了。”萧何愁道。
    渝州看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两人没有说话,默默地清理起地面上的尸体。
    火焰燃起,一个接一个的幸存者聚集到众人身边,他们低垂着眼,在滚滚浓烟中,为先一步离开的人,送上最后的挽歌。
    噼啪的火焰声中,隐约响起了诵读声
    “这座荒山上,
    是谁与我同卧
    我的爱人,
    或者我的兄长
    死者酣睡沉穴,
    头枕尘埃,
    充耳不闻你的呼唤,
    永远不会复生。
    将有人坐在你坟头吟唱哀歌。
    你的名字,群山将永不再知晓;
    你的弓,将留在堂中,永不再上弦。”
    在眼泪与道别中,火焰足足烧了十天,十天之后,所有旧日时光都化作了灰烬。
    而此时,距离绝对屏障消失的日子,只剩下2天。
    “走吧。”萧何愁整理出了三个包袱,里面有b市仅剩的物资。
    他将其中一个交给渝州。
    另一个则交给了樊茵茵“茵茵,我们要走的路很崎岖,或许一不小心就会摔落悬崖,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吗”
    “当然,你们可别想甩开我。”樊茵茵道。
    萧何愁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准备今日前往慧津私人医院,彻底了结在地球上的所有故事。
    “婴儿已经安排好了”渝州打开包裹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开袋即食的食物与干净的水,还有一部分衣物和野外生存工具。
    “嗯,他是这个城市的孩子,以后会在这里长大。”萧何愁说道。他其实也很放心不下,但未来的路注定不可能带上这个孩子。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樊茵茵也收拾好了一切。
    萧何愁正要回答,他们临时居住的房子却被敲响了。
    来人是刘梓平,三人在这十天内交到的好朋友,虽然他的名字很文气,但脾气却相当急躁。
    他冲上三楼,连气都没喘匀,便嚷嚷出了他的来意“b市的雾散了。”
    “什么”
    就在三人离开的那一天,笼罩在b市的浓雾终于散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里,望向了那个未被恶魔惊扰过的地方。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生灵涂炭还是硝烟滚滚。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里面什么变化都没有。
    整个城市的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也依然沉默矗立。
    据当事者的言辞,除了一些怪声,他们并未发觉任何异状,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被拉入十维公约的副本。
    而世界的另一端,非洲的某个部族,另一个d级副本中,迷雾散去之后,居住在里头的人都凭空消失了,没有尸骸,没有遗书。就好像这个部族从未存在过人类。
    而就在b市迷雾打开的一瞬间,高能地图上位于b市的红点消失,而位于百慕大群岛的偏僻一隅,一个小红点又悄然出现。
    “没想到,最后还是公约救了一城的人。”萧何愁开着车,驶在前往b市的道路上,樊茵茵有一位叔叔住在b市,可她不会开车,便拜托萧何愁捎她一程。
    而渝州也有心想要去一窥b市之谜。便没有反对。
    三人一路狂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b市。
    b市
    “婷芳姐”渝州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熟悉的人,站在一家照相馆门口的人,正是阮婷芳,韩九立的前女友。
    渝州当时告诉杨菲菲,婷芳姐去了非洲的事当然是假的。但两人确实分手了。
    “你那个混蛋哥哥怎么样了”阮婷芳请两人进照相馆坐坐,在泡茶时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她身处b市,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渝州顿时不说话了。
    阮婷芳却误会了渝州的反应,她早听闻韩九立又找了新的女朋友,这会儿怕是已经带回家见过家长了吧,也难怪小州那副样子,是怕她死缠烂打,破坏韩九立的好日子。
    哎,阮婷芳啊阮婷芳,你活的真失败,阮婷芳在心中抚膺长叹。旧日把你当亲姐姐的小州,现在都把你当贼防,她无奈摇头,微微一笑
    “你瞧我,过去的男朋友还提他干嘛,我来和你说说我现在的男朋友吧。”
    渝州也有些意外,在他看来,两人人当时的分手只是意气用事,没想到先是大哥,再是婷芳姐,全都梅开二度了。
    想到韩九立,渝州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他淡淡道“恭喜你啊,婷芳姐。”
    只可惜,这么多年的情分终究还是淡了。
    “说恭喜早了点,他还只有15岁。”
    “”渝州道,“婷芳姐,你这也太凶残了吧。”
    萧何愁“”
    “不凶残,不凶残。等他再年长一些,就轮不到我了。”阮婷芳支着脑袋,嘴角含笑,说不出的得意。
    “你与他怎么认识的”渝州害怕婷芳姐受骗,即便她与表哥已经一拍两散,但对自己一直照顾有佳。
    “秘密。”阮婷芳低头喝了口茶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来这里参加副本的。”
    “外来种”渝州和萧何愁异口同声道。
    “是啊,当时我也吓了一跳。”阮亭芳回忆道,“他就住在我家隔壁,话不多,总是冷着一张脸。每日凌晨出门,清晨回家,也不知去做了什么,回来时满身是伤,我想帮他包扎,他却总摇头拒绝,可即便他躲过了我的爱心包扎,还是躲不过我的爱心鸡汤,几顿饭的功夫,他就被我俘虏了,离开时,还送了我这个。”
    阮亭芳娇笑着拿出了一串的挂坠,挂坠中央是一个黑色许愿瓶。
    “能让我看看嘛。”渝州问道。
    “当然。”阮亭芳大方的将挂坠递了过去。自己则又替萧何愁倒满了茶水。
    渝州拿到挂坠后,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用指甲抠住了瓶盖,不错,他刚才就发现,这东西做工很粗糙,似乎不像是一个男人会送给心爱女人的东西。
    他偷偷瞄了眼阮婷芳,萧何愁正在和她攀谈,询问一些关于副本的事,但很可惜,她那位年少老成的小情人并没有透露太多东西。
    渝州见两人没注意自己,便用了点劲,抠去了盖上的胶封,拔出了盖子。
    一跟连在盖子上的毛刷被一起拔了出来,上面还沾着黑色的油墨,当它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打了个哆嗦,便快速在在渝州手上写了起来。
    “不会开根号的乌普拉
    本人承接各类追杀,保镖业务,带过s级以下对抗类副本,金钻卖家,98成功率,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有意者,欢迎加我身份编号d319765249。”
    写完这段话,小刷子又哆嗦了一下,钻回了许愿瓶中。
    尴尬了,看来婷芳姐撒谎了,渝州能想象得到阮婷芳看到这串字符的表情,为了不让她难堪,渝州拿着纸巾擦去了手上的油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将许愿瓶还给了阮婷芳,既然对方不是来骗财骗色的,渝州便放下心来“他离开了吗”
    “是啊,他说有急事要做,先走了,若我今后有麻烦就直接喊他,不用见外。”
    是啊,毕竟是专业的。渝州认真的点了点头,包括收费。
    “别总说我了,你哥怎么样了,应该也快要结婚了吧。”阮婷芳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渝州搅了搅杯中茶水,低头道“他走了。”
    “什么意思你开玩笑的吧。”阮婷芳笑出了声,但看见渝州低眉敛目,默不作声的样子,她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再无一丝血色。
    “我有点累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如今天就聊到这吧。”
    “嗯,婷芳姐再见,我们先走一步了。”渝州拉起还一脸茫然的萧何愁,快步走向了门口。
    等两人离开后,屋里渐渐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既隐忍又压抑,如同那五年长伴却又无疾而终的爱情,再也找不到出口。
    “她”萧何愁看了眼那房门紧闭的照相馆,“为什么和你哥分手”
    渝州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他们分手的原因实在是有些可笑,婷芳姐看不惯我哥总把内裤和外套一起塞进洗衣机混着洗,而我哥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从没把她的分手威胁当过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感觉的出来,她依然很爱你哥。”萧何愁道。
    “那又如何。”渝州看着风中的落叶,在擦身一刻,飘向了远方,“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没有多做停留,两人给阮婷芳留了纸条,便悄然离去了。
    “直接上路”渝州淡淡道,他已做好了准备,在第一次的星际跃迁中就甩开萧何愁,独自踏上那寂寞的旅途。
    “我”萧何愁神情有些闪烁。
    渝州“有什么话就说吧。”
    萧何愁“我想回老家看看。”
    “回老家”
    独自走在小巷中的渝州步伐有些沉重。
    萧何愁的老家在b市这事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每次放假,萧何愁总和h市的同学搭伙,坐2个小时的火车回h市。
    有时买不到火车票,还得坐18站地铁去挤大巴,天不亮就要出门。
    不过,仔细回想,倒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他的口袋中会不时出现b市人民医院的收费单,有时还会带b市当地特色散装肉脯送给同学。
    这么说萧何愁的老家真的在b市。
    渝州的脚步越来越慢,正当他迈过一棵有些凋敝的法国梧桐树时,只听得上方一阵“雨打芭蕉”,紧接着,一桶脏水便劈头盖脸,将渝州淋了个透心凉。
    “后生,你没事吧”一个有些慌张的年迈声音响起。
    渝州抬头,却见靠近法国梧桐的建筑物2楼窗口,探出了一个戴着厚实雷锋帽的脑袋,他不胖不瘦,脸颊凹陷,头发花白,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国老头。
    “咳咳,对不起,后生,我没看见树下还有人。”那老头再一次道歉。
    “没关系。”渝州抹了把脸上的淘米水,遇上这种事,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他抬起左腿,刚想离开,却听那老头惊疑地“咦”了一声。
    “还有事吗”渝州停下了脚步。
    “你是渝州”那老头推了推架在他鼻梁上的厚实眼镜。
    “你认识我”渝州眯起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老人。
    但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依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老人。
    “你是不是又记不得我了”老人笑了笑,朝渝州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说话。
    渝州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了那一段从他生命中消失的记忆。
    这个老人知道些什么吗
    不,不,不,
    在这样普通的城市,这样平凡的大街,这样寻常的法国梧桐树下,遇见了一个可以解开他秘密的最特殊的人。
    这一定又是9的杰作。
    但那又如何
    渝州突然笑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没有踌躇,他伸出左脚踏入了老人所在的房子。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图书馆,石墙已被岁月侵蚀,在脸上留下了点点霉斑。
    渝州沿着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上。很快便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到了那个平凡的老人。
    老人笑着迎上来,在渝州的推辞下依然用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
    毛巾上没有老人独有的腐朽气味,只有淡淡的硫磺皂香。渝州接过毛巾,刚想张嘴。
    便听那老人笑道“让我猜一猜,你想问的问题与15年前的一场爆炸案有关”
    渝州眉峰紧锁,摇摇头刚要说话,便听老人又开口了“不不不,你更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你对不对”
    渝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老人端起豁了口的搪瓷杯,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每次来,都问这个问题。我的名字叫陆兴国,你叫我老陆就行。”
    渝州很快抓住了重点“每次我来过几次了”
    “如果不算这一次的话,”老陆掐着手指算了算,“3回了。”
    “3回”渝州喃喃自语,“这三回我都问了同一个问题”
    “是啊。”
    渝州“那您老是怎么回答我的”
    老陆抿了口枸杞红枣茶,“跟我来。”
    渝州跟随着老陆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了隔壁的报刊阅览室。
    年迈的屋子里没有灰,只飘荡着一种淡淡的油墨味,看起来被打理的很好。
    老陆走到一排木架子下,掏出黄铜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编号为42169的柜子。
    他似乎早已料到渝州会再次降临,那一叠报纸用塑料红绳扎成一捆,整整齐齐躺在柜子中央。
    他将报纸捆拿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了渝州,
    “我记得那是4年前的春天吧,你第一次来,有些拘谨,问我这里有没有11年前b市爆炸案的相关报纸。
    “看在那叠厚厚的钞票份上,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些。
    “后来你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我索性就把这些报纸捆在了一起,给你放起来了。”
    渝州捧着报纸,找了个座位坐下,“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会三番四次来到这里,并且完全记不得你”
    “呵呵,活到我这个岁数”老人抬了抬镜片,露出那双浑浊的眼,“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为好。”
    “人老成精。”渝州唇角微微勾起,随即便解开绳结,拿出了那些报纸,秘密终于要解开了吗
    b市晚报
    2004年10月13日。
    位于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1013华联商厦特大爆炸案,原因仍在调查中。
    2004年10月13日,北京时间19点22分,位于我市人民路的华联商厦发生特大爆炸案,造成53人死亡、11人受伤,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而在那白底黑字的新闻报道中,插入了一张惨绝人寰的照片。
    30几具烧焦的尸体被白布遮盖,只漏出一只只焦黑的胳膊。
    渝州随手翻了翻那一叠厚厚的报纸,所有的报道都大同小异。但其中一张生活日报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因无他,报纸中央的画面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渝州意料不到的人萧何愁。
    当初还只有十岁的萧何愁虽然面容青涩,但凭借着两人长达七年的交情,渝州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彼时的萧何愁趴在一具女尸身上,披头散发,悲伤欲绝。油墨记载的时光早已分辨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泪。
    萧何愁居然会出现在爆炸案现场,这让渝州有些始料未及,但很快他便理清了思路。
    只见他掏出手机,运指如飞,在各大搜索网站中输入了“1013爆炸案”的关键词。
    结果正如他所料,没有任何记载。
    渝州放下了手机,原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萧何愁,只是这一切都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当初他调查了萧何愁,调查到了1013爆炸案,却因年代久远缺少资料,而迟迟没有进展。只好来到b市碰碰运气,看看报刊浏览室中是否还保存着几十年前的旧报纸。
    他是幸运的,遇上了老陆,也找到了这些宝贵的原始资料。
    “报纸上的消息看看也就够了,别全信。”陆兴国的声音打断了渝州的思考。
    “陆老,您是知道什么隐情吗”渝州问道。
    “当然。”老陆手捧着热腾腾的红枣枸杞茶,坐到了他的摇椅上,“只要是04年生活在b市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这番话他似乎说过了很多遍,嘴里呼出的热气擦过鼻梁上的眼镜,化成了一股模糊的白雾,“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天。”
    2004年10月13日,一个秋天。b市人民刚从的恐怖统治中走出来,犹如一只只惊弓之鸟,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因此,街上人丁稀少,除了几棵稀稀拉拉的法国梧桐,萧索得不像一个城市。
    陆兴国提着一袋土豆和一小壶最便宜的菜籽油走在大前巷,准备回家做一道红烧土豆。
    他无妻无子,无父无母,典型的光棍一条,即便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因此他走在路上,没有佩戴任何口罩和护目镜。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棉服的女人突然从他身边跑过。
    一边跑还一边大吼着“不好了,华联商厦爆炸了”
    出于人类天生的好奇心。陆兴国脚步一顿,放弃了回家的路,而是跟在了女人的屁股后头。
    b市的华联商厦处于市中心,离陆兴国的家很近,不到五分钟,他便来到了事发现场,大厦门口已围满了人,无数警察,消防队员进进出出,忙得是满头大汗。
    只是那场景与女人口中描述的有些差异。
    只见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浓烟滚滚,却并不刺鼻。陆兴国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并不是烟,而是雾。
    像牛奶一样浓稠的白雾包裹整座大楼,隐隐绰绰的黑影落在窗上,一闪而逝,犹如故事中的鬼魅之地。
    而更可怕的是,这五层楼高的大厦竟凭空少去了一层,让人毛骨悚然。
    “俺没眼花吧大哥你看3楼是不是木得了”穿红花袄的中年女人拍了拍陆兴国的胳膊。
    陆兴国也处于震惊中,二楼与四楼中间的三楼消失了,两个楼层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缝隙,就好像原来的三楼压根儿不存在。
    什么样的爆炸会产生雾而不是烟又是什么样的爆炸,能炸毁整个第三层,却丝毫不破坏第二层与第四层。
    陆兴国还想再凑近一些看个清楚,却被执法的警察拦在了外面,只得作罢。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从大楼中抬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雾更加浓稠了,像一个茧,裹住了所有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稚童的哭泣声划破天际,紧接着,三个孩子便被消防队员救了出来,其中两名已陷入昏迷,很快上了救护车,剩下那名
    “剩下那名就是这个人。”渝州打断了陆兴国的叙述,指着报纸上的萧何愁说道。
    “没错。是个可怜的娃,妈死了,爸又成了植物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陆兴国感慨道。
    渝州心中五味杂陈,萧何愁的母亲死在了1013爆炸案中,那么1013号病床上人会是他吗在那之后,他就被苏特教授收养了苏特教授,不,或者说慧津私人医院和这起爆炸案有关系吗
    若非时间不对,这偷天换日的手段,任谁都会以为是公约的手笔。
    公约
    渝州的眼皮突然一跳,会是公约吗
    看着手上那成堆的报纸,他突然发疯般的翻找起来。
    陆兴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问“你找什么”
    “自杀,在1013爆炸案前后是否有过自杀的报道”渝州头也不抬地说道。
    “咦。”陆兴国略感惊奇,“这还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那是自然,渝州心道,四年前,十维公约还未降临,任谁都不会把那一连串诡事和公约联系在一起。
    “让我想想。我记得当初恰好是结束后的一年,确实有好些个人,因为家破人亡,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了。”陆兴国说着放下保温杯,起身又走到了柜子前,去够位于他头顶的43567号柜子
    “我来。”渝州有点担心陆兴国老胳膊老腿,便主动请缨。
    很快就找出了04年10月13日前后的报纸。
    正如渝州所料,04年8月,最炎热的那几日过去之后,全国各地便陆陆续续有自杀的新闻被报导出来。
    媒体的口风十分一致,死者不是因疾病丧失家人而郁郁寡欢,就是股票亏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当时的网络还不像现在那么发达,信息流动也并不快。这样的异常并没有引起任何水花,便消失了。
    “10月13号。”渝州收起了摊满整个地面的报纸,自从10月13号之后,关于自杀的报道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那一日,必然发生了什么。
    渝州抬起眼“我还问过您什么问题”
    陆兴国啧了一声“现在知道用敬词了”
    渝州堆起笑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兴国被他逗笑了“你还问过我华联商厦在什么地方”
    渝州“华联商厦在什么地方”
    陆兴国推了推眼镜“报纸上不都写着吗,人民路。”
    “人民路”渝州打开了手机高德地图,“哪一座建筑”
    “这一座。”
    这是一座俄罗斯风格的建筑,据传是民国时代,一位俄罗斯商人出资建造的教堂,后来新中国成立,这座教堂便被改造成了商厦,一直沿用到了04年。
    它有着极为鲜明的色彩,渾圆的穹顶,虽经历风霜雨打,亦不减优雅的艺术气质。
    而这一切,都不是让渝州呆若木鸡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那建筑外周,至今还飘荡着淡淡白雾。
    渝州耳中响起了老陆的声音,
    “位于闹市的废弃房屋,一直没有拆除,怪事连连,靠近才会想起它的存在,一旦离开,就会忽略它的存在。”
    神秘无比的大厦,果然出自十维公约之手。
    原来,15年前,公约就已经将触手伸向了地球。
    可为什么它会“浅尝辄止”,转身离开呢别的不说,至少这15年,渝州从来没有听说过十维公约的事迹。
    该进入吗这很可能又是9的阴谋。根据他三番四次忘掉过往的事实来看,这屋里或许存在着某种力量,可以剥夺进入者的一部分记忆。
    渝州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踏入这座神秘建筑。
    或许,正如论语中所言“朝闻道,夕可死也”。能够得知全部真相,即便只有一瞬,也足够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踏入了这座尘封15年的商厦,踏入了这段尘封15年的真相。
    俄罗斯大厦一楼
    白雾弥漫,阳光无法到达之地。
    寂静无声的空间中到处都是破败的柜台,打碎的玻璃,黑褐色的干涸血液。10年前流行的衣物如抹布一样躺在地上。
    渝州小心走过这满地残骸,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让人不寒而栗。
    他没有多做停留,沿着积灰的楼梯一路向上,穿过二楼,穿过四楼,来到了顶层。
    果如陆老所说,这座建筑的三层消失了,他在五楼转了一圈,除了来自内心的恐惧,并未发生什么离奇之事。
    没有危险,也没有真相。
    怎么回事渝州再次用强光手电照向这片幽暗空间。
    在寻常的床垫商铺间,一个微微闪烁的红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渝州快步走了过去,很快发现,一架电梯隐藏在了承重柱之后。
    而那个红点不是别的,正是闪烁的数字5。
    渝州暗暗心惊,过了这么多年,这电梯居然还有电
    不知还能不能使用
    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疑问,电梯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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