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大夫来了之后,看了看甄老娘的面色, 又摸了摸脉, 很快便开了药方子出来。

    京里头的大夫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虽知道甄老娘这大半都是装出来了,说起话来倒是动听得很“如今也快到七月了, 天气燥热,老人家年纪又大了,也有些火气,是该吃些汤药, 调养一二。”

    甄停云看了药方子, 少不得要在人前做个孝女模样,又问了问自家亲娘裴氏的病情。

    大夫对此, 说的也简明“府上太太是肝火郁结,我也是开了些清火的汤药,吃些儿时日也就好了。”

    甄停云便垂下眼睫,目光盈盈, 作出难受担忧的模样“唉,若非要在祖母身边服侍,我必是要去母亲身边侍疾的。”

    她这也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陪在裴氏身边虽然这些大夫常年出入一些府宅后院,必是知道许多隐秘,一向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是甄停云觉着自己还是得先把话说明了,也算是防范于未然。

    大夫也不知信了没有,面上不露分毫,抚须颔首,声音温和“姑娘在这里服侍老太太,也是孝心。”

    于是,甄停云端着孝女模样长吁短叹了一回,好容易送走了大夫,回头便又被甄老娘赏了个白眼。

    甄老娘自己是装出来的病,推己及人,自然也觉着裴氏是装出来的。而且,她老人家还十分的双重标准,自己躺床上装病,竟还看不上裴氏这装病的“你娘也是,平时没事,一有事,她就要头疼脑热的,当谁看不出来她这是故意装出来的估计也就你爹这实心眼的会信她”

    实际上,甄老娘当年不喜欢裴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喜欢裴氏这脾气做派。

    想当初,甄老娘好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想着要新媳妇面前摆一摆她这做婆婆的架子、立个规矩什么的,结果人家裴氏面上委委屈屈的受着,转头就要与甄父诉苦,然后就是母子吵架但凡甄老娘手段刻薄些,裴氏也不生受着,要么晕要么病,反正可怜得不得了。偏偏,裴老太爷不仅是甄父的岳父还是甄父的授业恩师,甄老娘顾着裴老太爷,也不敢真对裴氏动手哪怕裴氏婚后两年未孕,甄老娘也没提给甄父纳妾的事情,只一边骂一边捏鼻子等着,好容易等到裴氏生子,偏头胎却又是个长女,甄老娘又是重男轻女的,自然就更气了

    总之,甄老娘与裴氏婆媳两个一向是互相看不对眼,也就是如今时隔了许多年,甄老娘年纪也大了,两边互有默契,这才维持了一家和乐的表象。饶是如此,出了甄停云这事,婆媳两个也是旧仇加新仇的,更看不上对方了。

    不过,甄停云倒不觉着裴氏是装出来的根据甄老娘转述的夫妻吵架场面来看,裴氏被气病了也不是不可能。当然,甄停云嘴上还是要劝甄老娘“反正您也是装的,也没输了她的。”

    甄老娘“”

    因着甄停云从女学回来也没吃晚饭,又问了甄老娘,祖孙两个索性先搁下争议,叫人端了饭菜上来,先把晚饭给吃了。

    结果,正吃着呢,就见着外头来报,说是甄父来了。

    甄老娘撇撇嘴,小声与甄停云道“八成是陪着你那偏心娘吃了晚饭,这才过来的。”

    话虽如此,儿子来了,甄老娘也只有高兴的。只是她为着要与裴氏别苗头,索性装病装到底,也不起来,仍旧是病恹恹的躺在那里,一副被人气得起不来床的模样。

    甄停云其实挺想劝甄老娘的裴氏脸白气虚的,瞧着还有些病弱模样,就您老人家这样的,除非眼瞎,谁看不出您是装的啊

    结果,甄父居然还真眼瞎。

    他从门外进来,见着老母躺在榻上,面上又羞又愧,连忙道“是儿子不孝,还求母亲莫要感伤。若是气着病着,便是儿子的不是了。”

    甄老娘见着儿子这模样也是心下一软,只是想着孙女的事,还是强自硬起心肠,扭头冷声道“你也不必与我说这些话反正两个女儿都是你们亲生的,你媳妇偏心哪个,原也不该我这老婆子多嘴。依我看,倒不如趁早叫人收拾了东西,我带停姐儿回乡下,大家干净。你们四个原就一家和乐,少了我们,以后也只有更好的。”

    甄父听着这话,实是受不住,只得道“娘这样说,做儿子的真真是万死莫辞。”说着,便跪倒在了榻边。

    甄老娘最看重的便是这个独子,见状不由心软,再冷不起脸,拉了他起来。只是,她心里还顾着孙女,还是要说他“我都这把年纪了,便是即刻死了那也是活够了的,又能有什么事只可怜咱们二丫头,自小跟着我在乡下受苦,好容易回了京,娘偏心,爹不管,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甄父正心疼女儿,听着这话不由也是动了感情,连忙道“娘这话说的。停云是我和裴氏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只有疼她的,哪里会不管。”

    甄老娘却是瞪他,气得咬牙“临考前,把自己女儿考试凭证拿去给自己侄女你说这也是亲娘做得出的”

    甄父连忙说“这事是裴氏她不懂事,我已说过她了。”顿了顿,甄父颇是心虚的补充道,“她也知道错了,托我过来说话呢”

    甄父和稀泥惯了,这会儿自然要替裴氏在甄老娘跟前赔罪认错,好脾气的陪着甄老娘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甄老娘累了,这才起身要走。

    甄停云做女儿的自然是要起身送他。

    不想,走到门口,甄父却又忽然顿住了步子。

    此时天已傍晚,夕阳将落却仍旧恋恋不舍的洒落下金红色的余晖,漫天彩霞如火如荼,绮丽无以绘,壮美无以拟。

    甄父顿足,立在院门口,回首看着自己的女儿。

    都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自家女儿眼下也才刚过了十四生辰。如今,她站在暮色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乌黑的发顶,抹上一层淡金色的薄光,颜色淡淡的。虽身量已渐渐长成,可衣裙拂动间依旧能够看出女孩的单薄纤弱。

    仿佛是日暮时的轻烟,淡淡的一抹,轻薄无比,被风一吹便会散开。

    想着女儿以往吃过的苦,想着入京后受的委屈,甄父心中愧疚更甚,眸中似有些许复杂神色,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如今想来,这些年我为人子、为人父,实是错了许多”

    甄停云闻言,微微垂下眼去,正好能够看见自己那双淡青色的绣鞋。

    上面绣着鹅黄色的蝴蝶,只是沾了些许泥泞,蝴蝶也不似早前鲜亮妍丽。

    一如甄父微微沙哑的声音。

    “当年,你母亲才过了月子便抱你姐姐上京寻我。那时候,她形容憔悴,几乎都要抑郁成疾,我与她少年夫妻,感情甚深,见此自然痛惜不已,深悔留她一人在家。又有岳家出面劝我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她们婆媳不合,甄家后院不平,我便是在外做官必也要受此之累所以,我就默认了留你祖母在乡,带你母亲外放之事。哪怕,她事后不提接你,我也就听之任之,并未多劝。当时,我也觉着留你在陪在你祖母身边也是个慰藉,多少也宽解老人家的寂寞苦闷”

    “那时候,我只考虑到她们婆媳一向不合,若强行一处只怕是要生出仇怨事端,倒不如分开些时日,经年再见,彼此也都成熟了,没了那些激烈情绪,想是可以看淡往事,好好相处如今想来,不过都是借口,是我当时太年轻,只顾着自己,只想着得些安宁不想却犯了大错母子不能一处,十余年不曾尽孝,反累老母忧心;父女不能一处,我儿明明有父有母却仿佛无父无母,此其一。”

    “其二,我外放为官,一心仕途,家里妻儿和美,虽心里也惦记着你和你祖母,说来也是有限。虽常写信回去,也常叮咛你母亲捎东西回去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叫我儿吃了那么许多苦头。”

    “停云。”甄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要将自己胸中的郁气一叹而尽,“是为父对你不住。”

    甄父能够将话说到这里,已可见其真心。

    甄停云心下亦是难受至极,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父亲其实也没有错。”

    事实上,甄父当年的那些决定对他而言确实是算不上错事有轻重缓急,人也如此,甄父不过选择了对他更有利的一边罢了。

    世人都是爱己更胜旁人,也只有神佛才会大爱无私。

    而今,甄父能如此坦然的说起过往,对她言错,委婉致歉,哪怕甄停云也不得不动容。

    她仰头看着甄父,端出郑重神色,先开口宽慰了对方“还请父亲放心,我从未为此怪过你和母亲。”

    甄父却并未放心,仍是神色沉沉,显然不怎么相信这话。

    甄停云不动声色的挑高细眉,神情渐渐柔和下来,她与甄父回忆着道“还记得我小时,父亲给祖母写信,提到姐姐,信上说犹记倚云幼时,爱娇爱闹,总坐不住,只得抱她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稚子天真,童言无忌,时时逗我开颜,且爱且恼。幸而她如今已是懂事,能够安坐桌前,认真练字,每日如此,寒冬酷暑从不懈怠,殊为难得。惜不为男儿身,否则儿子后继有人,此生无憾矣”

    她一字一句的背诵着那封令她记了很许多年的旧信,或许,甄父自己都已经忘了这封信,可她至今记忆犹新。

    背到最后,甄停云眼眶微红,声音仍旧是清朗的,认真的“我当时便想,父亲既是喜欢姐姐这样努力用功的孩子,我也要更加的努力用功才是。”

    甄父听着听着,眼眶不觉也红了,只心下不忍,只得微微撇过头去。

    “小时候,我总想着,一定要似长姐一般成为父母的骄傲,让父亲母亲写信去与旁人炫耀才是。如今想来,这想法虽是幼稚天真却也是没有错。”她强忍住眼泪,眨了眨眼睛,明眸里似有流光,笑容尤其明丽,“父亲,这事是我该谢谢您无论是长姐还是小弟,您从不曾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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