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和衣而眠,翻个身,背对他。

    鹤公子哼唧唧,说“那我走咯。”

    鹤公子回了三月主阁,在卧房里反复踱步。侍人通传,说是柳家三公子来访三月阁,指名要找鹤公子时,他正思虑着下一次登台的演出。

    演什么

    晚些时候,倒有一处甜酒作坊营业,他差人给茉莉买些吧。

    抚琴

    琴在茉莉那儿。

    再想想要演什么。

    白茉莉,白茉莉,白茉莉。

    侍人提醒“公子,有人求见”

    鹤公子回了神,眨眨眼,问“谁”

    “柳和静。”

    闻言,鹤公子倏地站了直,疾走几步,先是冷冷笑了笑,继而得意般,眸子亮些,尽是轻快明锐的笑意。他自忖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所谓风水轮流转,今日白茉莉在我家。

    他连忙嘱咐侍人迎客,不对,不着急迎客,先叫那柳家三公子等上一个时辰,挫败一下他的锐气。

    待到柳和静久等多时,终于得见姗姗来迟的鹤公子,便见那少年唇角微翘,面上带笑,笑意不达眼底,一副“我就是过来敷衍你”的坦荡模样。

    柳和静面上不动声色,语调依然地和善,起始一句“久闻鹤公子之名。”

    鹤公子虚与委蛇,也不经心地奉承“久闻柳三公子的大名。”

    然而柳和静轻笑一声,便是问“久闻可是在茉莉口中听说的”

    鹤公子微微一愣,眸中笑意真切了一些“我可不认识什么茉莉。”

    “白家白茉莉确是不认得”

    鹤公子掀了掀眼皮,状若无意地说“哦,那你便直说是白茉莉,叫她这般亲昵作甚。”

    茶盏在手中摩挲一瞬,柳和静道“茉莉是我未婚妻,我自然唤她亲昵一些。”

    几番言语交锋,除了正桌上的两位少爷似未觉察,一派殷殷和善之意。屋中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心中皆是哗然。

    柳家小厮不由着急他家公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要如何探听有关白姑娘的消息

    而三月阁的侍人不愧常年在三月阁中浸染,对这种正室来找麻烦的戏码,见多识广。只是不想鹤公子头一次的应战,战斗力相当可观。

    鹤公子在白茉莉面前沉不住气,时常被戏弄得又哭又笑。但在旁人面前,拿腔作调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他八风不动,硬生生一句消息也没透露。

    柳和静问白茉莉,他说不知。

    柳和静问三请令,他也说不知。

    柳和静说“方才来时,柳某先行去拜见过蔺阁主。阁主坦言,那日之后三请令一直在鹤公子手中。是也不是”

    鹤公子装出后知后觉的样子,浮夸地锤一下手心“哦,我想了起来,确实是在我处。茉莉赠予了我,自然是先行放我处保管了。”

    “不知鹤公子可能”

    鹤公子一口回绝“不可能。”

    柳和静笑意不减,道“听闻那日,竞价拍出了一十六万两的加码。柳某再加十万,二十六万,可能换回茉莉的令牌”不及鹤公子说话,他径自补充,仿着他否决的口吻“错了,合该是二十六万五千两。”话越说越是慢些,柳和静细细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果然见他恼然一瞬。

    鹤公子今日别了一枚丹红簪子,一身宽制广袖,灰白间滚鹤羽图样。他摊了衣袖在膝,又寸寸抚了平,忍了火气。再看向柳和静时,眸子稍得一转,笑说“柳公子说这话,当真不怕他日我见了茉莉,向她告状你欺负我么”

    柳和静沉声道“你擅自藏了茉莉的令牌,致使她被焦家围困三月阁,后中毒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飞来横祸,茉莉又要跟谁说”

    鹤公子眉尖蹙一下,声音生脆“这才几日,你便担忧她。依我之见,柳三公子还是先管好自个罢。”

    早先许多年,白茉莉与他在一起之时,他一年一年地担忧记挂,可曾说什么了现今茉莉在他处吃好喝好,只待那个混账生烟翠回来,医好茉莉的眼睛,她只会更是好。到时候,茉莉若想离开淮扬地,他自然跟着。他会照料好她,断不会再让其他闲杂人等插手了。

    手指勾上杯沿,一盏热茶渐渐生了凉,没入口半分。

    茉莉果然藏在了三月阁,也确实和鹤公子有关系。

    柳和静垂眸片刻,将其中的利弊分析几遍,而后落寞地笑了笑“鹤公子所言甚是。”他起身欲走,鹤公子安稳傲然地坐着,一声“送客”也吝啬说。

    待到柳三公子离开,鹤公子一瞥桌上的留物,嫌恶地吩咐侍人,给他追送过去。

    侍人胆战心惊,道“这是柳公子特意留下的,说说是白姑娘喜欢。”

    “哐”瓷做的小蓝壶碎在地上,霎时间满屋浓郁的醇厚酒香。

    一闻那甜酒香,鹤公子怒火更胜,尤不解气,一把还试图把茶桌掀翻。

    奈何那梨花木的桌子重,他踹不动,掀不翻,退而求其次,便把桌上的一干茶壶茶盏统统扫落在了地上。碎瓷片溅开一地的花,凉茶水飞溅地更远些。

    鹤公子自觉沾了满身酒味儿,往三月阁后院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改道要更衣。

    沐浴完,一脚踩在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上,眼中疼得含起泪包,一瘸一拐地跟白茉莉控诉“今天阁中来了一个人,如何如何的,气坏了我,还把我打伤了。”

    白茉莉真是惊讶,竟然还有人能治得了他,忙问“是谁”

    鹤公子说“你都不关心我的伤”

    白茉莉说“你嘴巴还在,尤自叭叭不停,想来是无恙的。”

    鹤公子捂胸口,说“可我心里苦。”眼看白茉莉不搭理他,鹤公子添油加醋又说“他还把我给你买得甜酒打碎了”

    白茉莉一个激灵,坐了直,随他说“这人当真坏得很”

    鹤公子抿唇笑,连连点头“嗯嗯”

    然后白茉莉问“我酒呢,没再买”

    鹤公子纠结地搅起手指,试图编谎话“我着急来见你,已经差人去买再去买了”

    “买酒人何时回来”

    “唔。”鹤公子语结。

    白茉莉便是严肃地说“如此,在买酒人回来之前,你和我都不要再说话。”

    鹤公子扭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恨恨道“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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