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佩君忽地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往常她都是从陆时迦的角度猜测,觉得是孩子太小,误会了自己的感情,现在想想,也可能是祈热那头出了错。她曾经有那么要好的男朋友,男朋友的去世对她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她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特殊感情,所以才会和陆时迦在一起。
想到这儿,她愈发觉得自己想得离谱,立即停止了瞎猜。
在祈家吃了一顿饭,聊了聊两个高三生的学习,柳佩君又带着陆时迦回了新住处。
她虽试探了几回,也还是拿捏不准季来烟的态度,却又不好直接问,但是回来一趟,心情好了不少,等陆正午晚上回来,她立即跟他说了要搬回去的打算。
陆正午这段时间虽忙,但也时刻注意着陆时迦的举动,也试着给祈热打了一回电话。
祈热没说几句,她并不想承诺什么,但陆正午非拐着弯试探,她被逼急了,便说“我有男朋友了,对陆时迦没兴趣,您大可放心。”
陆正午知道自己成了大恶人,但每每看到陆时迦穿着校服的学生模样,都认为自己的做法最终还是利大于弊。加上五月中旬的三模,陆时迦又前进一名,保持了前五的名次,陆正午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出发点。
根据两边的情况,陆正午有自己的判断,也就没有反对柳佩君搬回去的计划。
另一边,胡桃里中学的高三生进行三模考试时,梅城的机场,祈热从上海培训回来了。
扫墓那日,她跟麻涯一起吃了顿饭,临走前,麻涯抓住她的手,说“我看你这孩子又瘦了不少,平常别太操劳了。”
倒不是八卦,是真切的关心,于是又问一句“跟男朋友相处得可好”
眼泪突然往下掉的时候,祈热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立即伸手抹干净,可禁不住眼睛发红,强撑着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单身呢。”
麻涯自然看出了里头的内容,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便急忙翻篇,转而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她,“过几日是你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换着戴,或者送给朋友。”
祈热打开来,里头是两根项链。分明是一对的,应该是麻涯买来送给她和她男朋友的,这会儿听说她单身,便临时改了口。
祈热没有拒绝,收了下来。
除去项链,生日那天,祈热还收到一束花,是徐云柯送的,说她近段时间太死气沉沉,买点鲜活的东西,给她带去点生命力。
当天晚上,陆时樾也约了她吃饭。
两人去的还是那家川菜馆,陆时樾穿得十分休闲,却又像是精心打扮过了。
眼见祈热瘦得明显,他点了不少菜。
祈热也没阻止,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一味地往肚子里装进食物。
等吃得差不多,陆时樾拿出个黑色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推到祈热面前。
他有千万句话要说,也曾经打算告诉她,内容包括了学生时代默默守护在她身边,她却从来不知。也包括了他认为的,她身上具备的所有的好,让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的好。
归根结底,其实只需要一句话来总结。
这句话,或许来得迟了一些。
他也不打算说,但伸手替她打开黑色盒子,又一次看到里头那枚红色的羊角扣时,他彻底地释然了。
于是也觉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他或许说了一句,“祈热,我喜欢了你很多年。”
又或许没说。
但是祈热看着那枚丢了很多年的羊角扣,她明白他要说什么,不管他开没开口,她都明白。
也明白羊角扣物归原主,是他省略的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喜欢你了。”
祈热捏住羊角扣,一时百感交集。
一枚羊角扣,便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陆时樾归还给她,是要将自己十几年的感情交还于她,不管她珍藏或是丢弃,他都不再拥有,彻底地自我解放了。
餐桌上良久没人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祈热拿起桌上那瓶酒,瓶口朝对面的陆时樾歪了歪,她赶在眼泪落下来之前,笑着说“陆时樾,我敬你。”
敬青春,敬守护,敬付出,敬他曾经那么爱她。
她仰头喝净,亦是仰望的姿态。
抹掉嘴角的酒液,则是在说谢谢。
嘴角一弯,是说,陆时樾,我希望你余生都好。
祈热将羊角扣收起来,终于开起玩笑,“你该送我一件羊角扣大衣,一枚扣子就想忽悠我”
陆时樾看她笑意十足,眼角却带着几分失意,他便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
“慢慢来,高考就要到了。”
连陆时樾也是带着期盼与积极意义的,祈热却乐观不起来。
她整日投身于工作,别人笑她忽然变作工作狂,祈热自己清楚得很,“工作狂”得分开解释,工作与狂,前者是利用工具,后者才是她。
她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但见鬼似的,她竟能干得不错。在外培训的那段时间,她机械地记着笔记,却又拥有了魔法一样,事后再回想起来,竟然能清楚地记得细节与内容。
祈热怀疑自己病了,她经常头疼,夜里忽然就掉眼泪,醒来也总是难受得手足无措。
她不愿意承认,也故意避着不去想。她给自己找外因,天气热了,工作太忙,生活过于枯燥,等等等等。
就是不猜,自己是心里头病了。
持续一段时间后,她又给自己找理由,认为自己不该整天闷在室内,该出去走走。
于是她精心打扮一番,走前神经质地确认一眼桌上的日历,才背起包出了门。
胡桃里高中的门前空前拥挤,学生家长吵吵嚷嚷,来往的行人却少了很多,过往的车辆也没有鸣笛。
这是个盛大又平常的日子,一年一度,验收学生九年寒窗苦读,一定程度上决定学生未来走向的,高考的日子。
祈热不奢望见到他,就只是想过来感受,他必将感受的氛围。
她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考场放行,学生与家长挥别,门口人很快少了一大半时,有人在后头喊了她。
是祈凉的声音,祈热一时竟不敢回头。
她希望他在,又希望他不在。
“来就来,不知道撑伞”祈凉自发自动地走上前来,手一歪,递给祈热一瓶水。
头顶烈日如火,他看着气定神闲,动作间优哉游哉,似乎一点不急,与鱼贯而入的考生对比鲜明。
他咳了咳,祈热便看过去,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才低头接了他递过来的水。
祈凉将她眼底的情绪收入眼中,忍不住又咳了一声,不经意地解释,“刚刚柳阿姨和陆叔叔送他来的,他已经进去了。”
祈热愣了愣,转头去拧瓶盖,故作自然地问“你怎么还不进去”
“不知道啊,”祈凉随口回答,停顿两秒,接着说了真心话“觉得你会来。”
祈热仰头的动作一滞,她有那么一瞬的不舒服。她似乎成了可怜人,连平日与她不对盘的祈凉也开始怜悯她。
祈凉当然不知道他姐已经敏感成这个样子,嘴上仍然说着陆时迦,“他很稳,没问题的,用不着担心。”
说完,他也该进学校了。
门口工作人员已经在催,祈凉小跑几步进了校门,再看一眼准考证,转身往左边教学楼去。
跑了几步,他猛地停了下来。
几步之外,本应该已经进了考场的陆时迦站在树下正看着他,显然是在等。
祈凉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去。
这会儿离准备铃还有二十多分钟,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
祈凉刚走到陆时迦面前,就听他面无表情地问“她说什么了”
祈凉一惊,很快镇定下来,说“她说她很想你。”
说完,见眼前的人轻蔑地笑了。
“我没开玩笑,她就是这么说的。”祈凉郑重其事地强调。
“她就是个骗子,专门骗你,也骗我。”陆时迦说着说着竟有些气愤。
祈凉脸一皱,发现陆时迦是越来越轴了。
几分钟前,他以为祈热什么也不会再说的时候,他说自己得进去,刚走两步,身后的人又开口了。
祈热说得很慢,面上带着一抹自嘲的笑,说的是“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想他。”
想他,所以说服自己来见他。
她起初不信,但其实,心里早就确定。
大概是说话的人自己不信,听的人也就更不信了。
陆时迦听了祈凉的话只想笑,他说她是骗子,和小时候的语气如出一辙。
说完,转身往教学楼走。
祈凉叹口气,刚抬脚要跟上去,走出几步远的人倏然掉个头,长腿一跨,就冲着他的方向来了,然后快速地经过他,一路冲向了校门口。
二十分钟,除去来回狂奔的五分钟,陆时迦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倘若她还在,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十五分钟。
他不会去找她,不会去她面前,更不会和她说话,就只是远远地看着。
自那次清明假期,到现在他们有两个月没有见,再不见,他得疯。
他心里默默乞求她每场考试都来,这样他便有四个十五分钟,恰好是分针转动一圈的时间。
也是他每日思念她的怪圈,是死循环。
他不信她会想他,到了校门口,真看见她的时候,他也不信。
但他假装信了,眼睛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时,他心里默默说一句
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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