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怀里,我磕磕绊绊地问她,打算给这个小天使起什么名字呢产妇湿透的头发沉甸甸地贴着脸,这时候我才看出她并不老。她冲我虚弱地露出一个微笑,咕哝着说了一个短句。

    “ardon”我没听清。

    安妮却给了我一个制止的眼神。她把我拉到一边,示意来接班的下一组护工将病人推回病房,一边对我说“她说他的父亲死了。”

    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也门,它让我把自己的想象力全盘推翻从我下飞机那一刹那起,苦难便仿佛固化为介质萦绕在我们的身边,挥之不去,久久盘旋。这就像,我从来没赤脚走过路,但在萨满的街上站一会你就会觉得穿鞋才是错误,而这里甚至是也门的首都。

    任何美好,在绝对纯粹的苦难面前,都显得苍白且无助。

    医院坐落在警察局背后,既安全又危险。我们已经习惯在枪声中开刀、分离、缝合,甚至会教导也门当地医生如何做外科手术。也门的2500万人口里包含几百个独立部落,你永远搞不清楚是哪个正对着警察局的外墙开枪,又是哪个一炮轰倒了医院上空飘扬的无国界医生组织旗帜,又倒在手术室外面。

    我们只好连夜在医院周围插上更多旗,用扩音喇叭24小时循环广播“我们是无国界医生组织,来到也门是为了医疗援助;我们不支持任何一方政权”

    急救铃震耳欲聋地响起时我跟着所有人一起往外跑。白色面包车上印有sf的o,第一个跳下来的是我的裴医生。他眉头紧锁,说,回来的路上撞见了一起武装冲突。

    医院的同仁过去接下伤员,有步行跟来的也门居民塞给我一个布袋,我站定打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蜷缩着窝在里面,颅骨缺失、大半个右脑已经没有了。我跪下摸了摸他的脉,触感冰凉,他早在几小时前就停止了呼吸。

    送他来的那个人问我,你能救他么我歉意地摇头,我很抱歉,这个孩子已经去世了。

    他无奈地耸肩,转身走出医院大门、走进炮火漫天的阳光里。我听到隆隆炮响,看见碎石飞扬、激起大片尘土。有人拉着我的手去往一边,让我和他面对面站在一扇门后。

    “还在交战吗”我指了指外面。

    裴之点点头,“是,”他说,“一直追着我们回来,最近的地方大概不到一千米。”

    墙后滚过急切的推车声,护士在送今天的大输液。我们注视彼此,沉默地双手相握。

    “怎么啦”我问他。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裴之把我拉进怀里,我闻见他白大衣上的硝烟味道和衣领的汗水。用手臂环住彼此,呼吸相闻。我数他的心跳,一下,两下。咚。咚。

    “朝夕,”他语气里带着犹疑,“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我想了一会,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说,不由自主地往里加了些斩钉截铁的成分,“我们不是一直都很笃定么”

    裴之松开我。他凑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朝夕,谢谢。”他说。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投桃报李地吻了吻。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我回答,同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我觉得大概还有十万台手术要做你觉得呢”

    裴之并拢两指,向我虚虚行了一礼。

    “乐意奉陪。”他这样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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