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玳抬手擦净眼眶里的湿润,出了帐子,漫无目的的走着。

    这一片都是营帐,至于再远一点的地方便不是他能够到达的了。

    即便是夜晚,这里的巡逻队也依旧是一队连着一队,戒备森严。

    在他那好哥哥的治领下,这里的骑兵军纪严整,素质强悍,一度成为了单于手下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他没有太靠近营地边缘,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目视着不远处隆起的高地。

    他知道自己若是到了适婚年龄,定然也会像他一样娶一个匈奴贵女为妻,一来巩固地位,二来表示忠心。

    随后在此安家,甚至自此终生都不可能回楚地。

    回楚地是他的执念,在他看来只有楚地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可每当喻玳与喻斐交流想回楚地的时候,喻斐便一言不发,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可他在别人面前又明明是那样的能言善辩。

    他只要一触及了他心中的软肋,他便会用拳头教训他。

    方才的那番话,喻玳想了很久,也知道他听不得,可那番话他仍是讲出来了。

    他明白他的父亲有多怀恋楚地,也清楚他的父亲想回楚地。可同样令他不解的是,他的父亲即便很想回楚地,却仍是娶了单于的女儿,在此安了家,并且发了誓效忠匈奴。

    那份仇恨的对象在喻玳眼里仅仅只是大楚的皇帝,与楚地无关,与边境百姓无关。

    他的哥哥如此的帮助匈奴攻占朔方五原,这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这块空地旁靠近的正是乌兰连珠的营帐,是他为数不多的匈奴朋友之一。

    不一会,乌兰连珠便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看你的样子情绪这么低落”乌兰连珠看着他,给他递了一壶奶酒。

    喻玳接了过来皱着眉喝了一口,并不答话。

    他看他左手拿着壶喝酒,也大概猜测了一下,“你们又打架了”

    乌兰连珠若不是与他交情好,接触深,也着实不敢相信,喻斐那样善辩的人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我想回楚地。”

    “我能理解你归乡的心情,我也想我的家乡。不过我还不能回去,我要建功立业以后才能回去。”他喝了一口酒,眸光带了几分锐芒,“楚皇帝那样待你们家族,你还要回去吗”

    诛杀三族,这样的刑罚他第一次听到便忍不住心中胆寒。

    “我只想平淡的生活着。”他无法和他哥那样将对皇帝的仇恨转嫁在边境同胞身上,攻占城池以此作为报复。

    “你怎么也这么晚没睡”他转移了话题不想继续与他讨论这样的事情。

    他与他做朋友,也是因为他是一个令他欣赏的人。只是从根本来看,他们之间的立场仍是不同的。

    乌兰连珠嘴角微扬,带了几分笑意,从腰间拿出一根狼牙项链,视线也柔和了几分。

    “这场战斗结束后,我就和娜娜成亲。”

    喻玳看着那打磨光滑的狼牙,从记忆里搜寻到了一张靓丽可爱的面孔,那是一个叫露可娜娜的姑娘。

    “那就恭喜了。”顿了顿,喻玳视线复而看了看旁边的营帐,如果没有记错,乌兰察布应该和他一个营帐。

    “察布睡了吗没睡喊他一起出来喝酒”

    乌兰连珠微叹了一口气,将狼牙项链塞进了衣服里。

    “他早早的便跟须月当户奉左贤王的命令去拦截百里鸿去了。”

    喻玳眉头微扬,带了几分疑问“我记得百里鸿也是率领了近一万骑兵,拦截他们”

    乌兰连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呼延都尉的计策百里鸿此番向北出发,当户拦截正道阻止他与王仲平回合,同时将他诱向西北,到时候在拖延时间的同时也算是让中原人尝尝戈壁的滋味。”

    喻玳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视线看向了天空。

    月很圆,像瑶台之上的一面明镜,一抹银白洒落一地清辉。

    马儿在啃食着渐渐光秃的地面,偶尔发出几声嘶鸣。

    百里鸿看着明月的辉光,已是无心睡眠,他在营帐外待了许久,手里的枪也有些磨损,他更换了一个新的枪头,正在仔细摩擦着。

    他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只是这里并无人迹,也无军队走过的痕迹。

    他们只是仍旧向着那日找到的方向走着。

    军队里的向导是个匈奴人,如今归降在了他的营下,封为了中郎将,专门为他做着向导。

    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要想在这里活动而不迷路,有一个土生土长的匈奴人做向导是至关重要的。

    此番他也有些累了,战士们也在营地休整,做着短暂的小憩。

    突然的营地里响起了戒备的警报声,顿时马儿躁动不已,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一连串的急响。

    “将军,一千三百米外发现敌军,约有三千骑兵。”骑马的巡逻兵迅速的传回了情报。

    “传令下去,准备应战。”

    百里鸿一声令下,将士们纷纷迅速的骑上了马,整装待发。

    似乎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匈奴来的方向正是西北方,三千骑兵,个个骁勇善战,两方之间很快聚战起来,即便百里鸿人数占优,可匈奴骑兵凭借着弓箭的凶狠准,一时间竟也拿不到太大的优势。

    匈奴骑兵向来便是在马背上生活,靠弓箭来征服,远距离战斗对他们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对付他们的方式,便是将距离缩短,将远攻变成近身搏斗。

    只是这场战斗匈奴并无战意,交手不过几十分钟,便开始且战且退。

    “将军,要不要追上去”耶律齐拿着染血的,拍马而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只打了几十分钟就开始撤退了,我看顺着他们撤回的这条路,说不定就可以迅速的找到百里溪被围困的地方。”

    百里鸿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只是看着匈奴撤退的方向,眸光变得更深了。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照到这片高地上的时候,百里溪早已经醒了快三个小时,他不是睡不着也不是心情糟糕,他只是饿了,他第一次被饿醒。

    肚子已是饥肠辘辘,甚至可以说昨天中午他便没有吃任何东西,夜间还参与了两场战斗。

    袋子里的饼只剩下了最后巴掌大一块,是他自己仅余的一点余粮。如果再过三天后还是得不到支援的话,也许他们就真的要崩溃了。

    缺食物之外,主要还是缺水。

    这片高地水源只靠着附近的一方小池塘,小池塘很浅,浮着绿藻,他努力强调着这水一定要烧熟才能喝,却仍是有几个不听话的如今还在拉肚子。

    只是这池子的水越来越浅,看样子不多时也会用完。

    下午军队里杀了十五匹马,加上之前那些战死的马,做了一顿难得有肉的晚餐。

    只是这份华丽的肉食晚餐吃的并不开心。

    大家都沉默不语。

    木兰顶着手里的一根马排骨,咬了咬下唇,微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百里溪,见他正将手里的马腿骨狠狠啃着,又重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排骨。

    她早就将马当成了伙伴,如今吃这个她总是有些不忍心。

    “校尉,我觉得我吃不下马肉。我的这份给你吧。”她昨日挖了三颗菊芋,她想待会再去找找看有没有。

    百里溪看了她一眼,随即听到了她肚子里微微响动的声音。

    他明白她的心思,对于他们而言马就像家中养的宠物狗甚至是救命一般的伙伴。

    只是若不吃,不摄取蛋白质,不获得能量,如何应对接下来一轮又一轮的车轮战骚扰

    到时候真的只能走向死亡了。

    他想了想,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我想马肯定不愿意你就这样辜负了它的牺牲。既然它已经死了,就把它最后的价值好好的发挥出来,待会多杀几个匈奴,就当为它送行了。”

    木兰听着这番话,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她眸光聚了几分水光,只是眨了眨眼,又隐去了。

    发挥出它最后的价值吗

    她重新仔细的啃了起来,一丝丝肉也不放过。

    她咬着一口马肉,感受着那蛋白质粗纤维的口感,她咀嚼了很久。

    士兵们吃的都很认真,每一丝肉也不放过,现在几乎等于吃了上顿,下一顿遥遥无期。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就也有可能将会是最后一餐。

    吃完了晚餐,不过一个小时以后,对方便开始继续进攻起来,像是约好了一般,两军极有默契的开始了“互怼”。

    箭矢如同飞雨一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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