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脸坚定地望向甘衡。
    见此,王恬顿了顿,视线再看向了旁边没出声的甘衡,犹疑地征询道,“此计确有一定道理,但并不稳妥将军以为”
    不想,那甘衡略思量一番,再对上桓崇的目光后,他沉着道,“我明白了。”
    陶侃带出的手下,清一色都是行动派。
    既然王恬也说了“此计确有一定道理”,桓崇和甘衡便只当他同意了。他们二人当夜便从军营里募集了整一千名敢于冲阵、不畏牺牲的精锐,而后大营里烹羊宰牛,好叫将士们吃饱喝足后,明日鼓起全身的力气,到战场上拼命。
    王恬虽然一向好风雅,却也履行了身为副将的职责,参加了这场军营宴会。
    未来荆州之前,他只是耳闻荆州军势的雄壮。今次在宴会上亲眼目睹之后,他才发觉了荆人与吴人的差别。
    甘衡、桓崇轮流做了简短的发言,随后再没有更多的说教。大块的烹肉端上食案,众人吃得吃,笑得笑,现场气氛之热烈,甚至让王恬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些人不是去赶赴一场必死的战斗,而是在参加一场庆功宴。
    直到夜半,这场宴会方才结束。散会后,众皆趁机稍稍休息几个时辰,便等待明日一早的大战了。
    东方的天空才刚刚破晓,大营里拉长出阵的号角声便响起了。
    王恬急忙整理好衣装出了营帐,等到营地的时候,却见那点出的一千人马已经排成了有秩的队列。昨夜众人虽是睡得很晚,但现在看来,他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士气高昂。此刻,众人聚精会神,都在凝神听着前方桓崇的喊话。
    王恬上前,站到了甘衡身边。
    桓崇的讲演,的确很是鼓动人心,可是对王恬而言,他一到了近前,全部的注意力便被桓崇握在手中的那柄武器吸引了。
    一般的马槊,长度也不过一丈八。可桓崇手中的这一把,目测至少有二丈长。
    况且,这不是柄普通的马槊,而是一柄极考验胆力和武艺的双刃矛。
    双刃矛,顾名思义,一只矛上分头尾双刃。
    这种兵器,比一般的长柄武器更重、威力更大、也更难驾驭。若是手法不熟练,或是力气不够强,在运用时便会非常容易伤到自己。
    原来,宝剑不过是平日里的摆设,桓崇真正的武器其实是这柄矛
    一时之间,王恬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曾轻蔑地以为,桓崇不过是那个和他比过骑射,最终侥幸胜了的军汉而已。所以他这次的主动请缨,虽有为王家利益的考量,却也不乏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服。
    他是琅琊王家的二郎,是王家下一任的家主,他如何能屈居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汉之下
    可是,就在这时,直到他仰望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桓崇的这刻,他突然意识到,桓崇和他是不一样这个人天生就是属于军营、属于战场的
    然后,他瞧见桓崇嘴巴开合,最后向自己和甘衡吩咐了什么。他仅凭本能地颔首,只见军营的大门一开,那人将马鞭一抽,随后只听马蹄声隆隆,飞沙扬在空中,却又飘飘悠悠地荡下,才没一会儿功夫,这一千余骑便在地平线的那方消失了踪影。
    迎接他们的,不过是死亡而已。
    可他怎么就觉得,他们最终会取得胜利呢
    王恬定在原地,他向着桓崇消失的方向望去,竟是出了神。
    旌旗残破,血流成河。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寒而栗。
    这是一处战场。死去的兵士,死去的马匹,尸体横七竖八地胡乱堆叠在一起。
    这一地的血腥和狼藉,似乎在向她昭示着之前的那一仗究竟有多惨烈。
    她在这里仔细寻觅了半晌。过了一支倒下的旗杆,再向前走了几步,忽而有一角熟悉的白披风入了她的眼帘。
    说是白披风,其实早已被鲜血染成了锈色,能辨认出来,也全是因为那上面的花纹眼熟而已。
    无忧下意识地便走到了被这血色披风裹着的尸体旁。
    那个人,背对着她,所以她能清楚得看到他心口上开着的那个大洞。
    那一瞬间,无忧的心口上也像破了个洞似的,冷得直往里灌风。
    然后,当她咬着牙、抖着手,把他翻到正面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所不同者,却是他苍白的脸肤上沾满了血污。
    他睁着眼睛,已然浑浊的黑眸里根本找不出她的身影。
    他的嘴巴是微微张开的,那样子,仿佛他正在对自己说,“无忧,再见了”
    无忧的眼泪,刷得一下就落下来了。
    她尖叫一声,不敢置信地闭上眼睛,等她再猛地睁眼,却见武昌家中那熟悉的窗子外,天色暗淡,将明未明。

章节目录

佳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苏台云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苏台云水并收藏佳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