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京
    杨鸿轩先是惊愕, 随后想到了什么, 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你跟我说实话, ”他语气沉了下去, “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那侍卫面露难色, “二皇子, 您别为难我,殿下交代了, 让您好好待在康乐郡。”
    “原来你还知道这里是我的康乐郡。”杨鸿轩冷声道, “在康乐郡, 就是本王最大, 本王让你说,你就得说”
    然后他又软了语气,“再说了,我和大哥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
    这么一软一硬夹击,本就有些摇摆不定的侍卫更是纠结, 然而他终究是杨鸿轩的亲卫, 最终还是尽忠的想法占了上风。
    “爷, ”他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是怕您回去, 给过了病气。”
    杨鸿轩倒抽一口冷气,“大哥也病倒了”
    “太子殿下修为高,尚且无恙,”侍卫摇了摇头, “但是妃嫔已有好几个染上了病,陛下已经下令将在京的皇子公主圈在府内,轻易不得入宫,皇宫的角门每日都往外抬没熬过去的宫人,全部都拉到西郊烧了。”
    马上的青年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事,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跟您说了,您保准当天就要跑回去。”侍卫哀求道,“算小的求您了,您可千万别冲动,如今这疫病已经从宫里传到了民间,整个上京城都不安全了。”
    杨鸿轩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指骨泛出一阵青白,“那群庸医呢都是吃干饭的吗”
    知他已是怒极,侍卫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太医院给出的方子都不见效,两名御医也染上了病,因年纪太大,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了。”
    “倒是流仙盟那边给出了点消息,也不知真假。”
    “什么消息”青年问道。
    “他们说,金鳌岛有探子炼出了一种致命蛊毒,或许会与眼下的时疫有关,太子殿下已经差人去南疆请蛊师了。”
    “南疆蛊师”杨鸿轩喃喃自语,眉头紧皱,“若真是蛊毒,那岂不是有人在皇宫中投了毒”
    自晋帝遭遇刺杀以来,皇宫中布防紧密,堪称两步一岗、三步一哨,然而人心鬼蜮,偌大一个皇宫,人人心思各异,想要做到滴水不漏,简直难于上青天。
    “既然如此,本王就更不能逃了,”他呵斥侍卫,“松手”
    “殿下”见拦不住他,亲卫眼圈通红,“太子说了,若是上京化为死城,您就是最后的皇嗣了”
    “胡说八道,”杨鸿轩拍了拍他的手,“其实吧,这事没那么可怕。”
    “你想啊,若是单纯的时疫,我修为虽然比不上大哥,但也不差,轻易不会倒下。若真是投毒,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投第二次”
    “那些乱党能在对皇宫下手,自然也能对康乐郡下手,难道我要为了保存所谓的天家血脉就一直东躲西藏吗”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要是真的那么做,就算我活下来了,又有谁会拥护一个胆小鬼呢”
    亲卫想说“我会”,然而一对上杨鸿轩的眼睛,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啊,你得让我走。”青年苦口婆心的说道,“因为啊,这场仗,我杨家必须得赢。”
    亲卫的手慢慢松开,杨鸿轩抖动缰绳,在夜风中疾驰而出。
    当他到达上京城外的时候,身下的宝马嘴边已经勒出了血沫,甫一停下,便倒头摔在了地上。
    青年落到地上,初春的夜风吹的他脸颊生疼,然而比夜风还寒的是上京城外的景象。
    一席麻席裹着一具具尸体,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城墙脚下,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病人的躺在地上,有些发出痛苦的呻吟,有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还在苟延残喘。
    “谁”守城的军士用汗巾蒙住口鼻,等他走进了才错愕道,“二皇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杨鸿轩指向城墙根,“怎么把他们丢在这里”
    “回殿下,这些都是”守城的军士犹豫了一下,“是被他们在城里的亲族扔过来的。”
    “这些人都回天乏术了,他们家里人怕过了病气去,就趁着白日把他们扔到城外,幕天席地的晾一夜,若是撑不过去,便跟城里运出来的尸首一起烧了。”
    “若是撑过去了呢”
    “那就一直熬到撑不过去为止,”说到这里,军士也面露不忍,“有些人身体强健一些,撑上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只能硬生生的熬着。”
    杨鸿轩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为了不让疫病蔓延,太子殿下已经下令封城了。”军士对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初的几日还有人想要贿赂我等,被殿下杀鸡儆猴,才安分了下来。”
    疫病搞得上京城内人心惶惶,那些达官贵人平日里作威作福,到了危急关头,倒是不想跟天天挂在嘴边的官家共进退了,各种潜逃法子纷纷出炉,然后被太子挨个碾了个稀碎。
    也就是他临朝多年,威望甚重,若是换了一个皇子来,只怕如今早就打翻了天。
    深吸一口气,杨鸿轩平息了一下激荡的情绪,示意军士开门,谁知刚迈出一步,旁边一名脏到看不清面容的妇人突然扑了过来,然而半路便力竭,摔在了地上。
    “您是二皇子殿下对吗”那妇人吃力的在地上爬着,伸出手勾他,“殿下”
    “你在干什么”军士怒目而视,抬脚便要踹她。
    “殿下”妇人连声喊道,“民妇有个兄长在您府上做事”
    随着领头军官的一个眼神,几名军士上前将她拖走。
    “您帮帮我吧,殿下”妇人挣扎着、哭喊着,“您告诉他,千万别来找我啊”
    “我不该给他写信的我不该给他写信的啊”
    妇人很快被拖走,杨鸿轩定了定神,走入了死寂的上京城。
    自他记事以来,就从未在上京见过如此孤寂、清冷的夜晚。
    挨家挨户院门紧闭,不少人家还挂着惨白的灯笼与布条,显然是家中办着白事,空旷的道路上,唯有巡逻的军士走过才会有点动静。
    杨鸿轩一路前行,顺着大道走到了皇宫大门前。
    此时宫钥已下,值守的禁卫见到他后也不吃惊,直接打开了宫门,“太子殿下在老地方等您。”
    青年微一颔首,大步迈入宫门,熟门熟路的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
    比起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眼前这座小院称得上简陋,然而偏偏就这么一个院子里,亮着微弱的珠光。
    杨鸿轩走进院子,推门而入,见到了坐在桌前的兄长。
    “你回来啦。”大晋的太子殿下就着烛灯在批阅着奏章,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惊讶。
    “我以为你会骂我呢。”杨鸿轩在自己惯用座位上坐下。
    “我虽然叮嘱了他们看住你,但也没指望你乖乖听话。”太子说道,“回来就回来了吧,正好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怪孤苦伶仃的。到时候咱们兄弟二人死在一块,好歹还有个作伴的。”
    杨鸿轩一挑眉,“怎么不住东宫了”
    太子同样回了一个挑眉,“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妖魔鬼怪。”
    有人敢在皇宫里给晋帝下毒,就有人敢在东宫里太子下毒,如今这宫里就如龙潭虎穴,稍一松懈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皇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奄奄一息,不过对外还要说精神矍铄,否则政令出不了上京,你可别说漏嘴。”太子瞥了他一眼,“国玺和虎符都在我手中,瞒住一阵不成问题,反正已经找借口罢朝了。”
    “什么借口”
    “四妹走了,”手下的朱笔一顿,太子哑声说道,“她给老头子侍疾了十多日,没扛住。”
    杨鸿轩猛的站起来,微微颤抖。
    太子悄然红了眼眶,“如今这时候发不了丧,等到时节过了,当哥哥的再给她补上。”
    “皇后娘娘和我母妃呢”
    “她们活的可比我好多了,”太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宫殿又大,东西又多,还有小厨房,除了不能出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妃子们本来活动的地方就那么大,早就习惯了。
    “大哥,我有件事要托给你,”杨鸿轩沉默半响才从怀中取出了流云通识与纸条,一齐递给了太子,“这是凌玥从九幽给我递上来的消息。”
    太子接过一瞧,点了一下头,“这好办,交给乐舞坊吧,正好他们没事可干。”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我现在可真是想念咱们这世妹,得赶紧把她捞出来才行。”
    “你这话有点意思,”杨鸿轩也很着苦笑,强撑着说了句笑话,“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才是正宫大房哈。”
    “你想哪去了,”太子哑然失笑,“我是想念她在时流仙盟的态度。”
    凌玥进九幽之前,流仙盟中不少修士都领了护卫皇宫的任务,后来凌玥把鬼王翠花派到了晋帝身边,这上京城更是固若金汤。
    然而等到南疆那边出了事,流仙盟突然将所有在外修士召回,加上为了找到失踪的凌玥,杨鸿轩带着翠花去了康乐郡,皇宫的守卫顿时空虚了起来,晋帝也染上了时疫。
    若真是有人投毒,恐怕就是那时候钻的空子。
    要是一国之君都死在了这场不明不白的时疫里,恐慌蔓延,异心四起,整个大晋就无力回天了。
    太子再能干,他也仅仅是太子。
    因此,上京城里的妖魔鬼怪,一个都不能放出去,就算晋帝今天就咽了气,他们也要咬死了瞒住。
    否则,国将不国。
    “还有更雪上加霜的呢。”
    这么说着,太子从桌案上抽出一份奏章,扔到了弟弟的怀里。
    “上次经你提醒以后,我差人去了前线,这便是结果。”
    杨鸿轩闻言打开奏章,一目十行的看完,“西蛮的封山大雪果然化了吗”
    “不止如此,”火烛在太子脸上打出明明灭灭的光影,“两国边境的山脉已经有了被踩出来的兽道。”
    他低声说道“那群家伙,要来了”
    抬手接住狂风扬起的碎雪,楚允注视着精巧的冰凌在温热的掌心渐渐融化,变成了一滴水珠。
    他正踩在西蛮皇宫前的空地上,湿漉漉的地面有着冰雪残留的痕迹,在不远处,几名长着狗耳朵的仆从正用铁铲将碎冰铲到一边。
    然而,整个广场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占据了整片空地的兽人。这群半人半兽的怪物即便在寒风中也袒胸露乳,唯有几名像头领的家伙穿着简单的盔甲。
    “欢迎从冬眠中归来,我的臣民们。”楚允张开双臂,“你们睡了太久,睡到了改天换地。”
    “六殿下,”一名似狮又似豹的兽人上前一步,瓮里瓮气的说道,“我等是接到皇令才赶来,为何不见陛下”
    “大统领,稍安勿躁,”楚允摆摆手,“我这不正要说到嘛。”
    “实不相瞒,在诸位沉睡期间,我楚家出了一件令祖宗蒙羞的丑闻啊。”
    “我的四哥仗着父皇宠爱,调戏宫妃被抓个正着,引得父皇勃然大怒,”他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的摇着头,“谁知道,四哥早有不臣之心,自知被捉后必死无疑,就联系自己在宫中的党羽,竟然把整个宫廷杀的片甲不留,并把父皇打成了重伤。”
    “还好本皇子即使赶到,手刃了此獠,可惜父皇伤势过重,撑着一口气传位于我后,便驾崩了”
    “你撒谎”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尖利的声音便插了进来,众将领望去,就见发言人身上浮出块块墨绿鳞片,正是四皇子的亲舅。
    “四皇子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楚允笑容不变,“哦听你的意思是,你们青蜥一族对四哥的了解比我深,该不会是他的同党吧”
    “你胡说什么”青蜥统领脸涨的通红,“我要见娘娘。”
    “看样子你们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夸张的叹了口气,楚允一摊手,“片甲不留的意思是他们都死了。”
    大统领闻言上前一步,“敢问殿下,都死了是”
    “就是这皇宫中的主子,无论皇族还是后妃,除我和我娘以外,都死了个干净。”楚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还有,你应当称呼我为陛下。”
    “不可能”
    此言一出,众将领群情激愤。
    在场众人,哪个没有亲族在宫里哪个不算皇亲国戚
    楚允一言就把他们的依仗都给否了,又有哪个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
    更有甚者还喊出了“这楚老六在妖言惑众,说不得陛下他们就是被他囚禁了”之类的暴言。
    楚允笑眯眯的看着炸成一锅粥的人群,一种难言的爽快在心中蔓延。
    他当然不生气。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啊,只不过,他这个大逆不道的楚老六并不是囚禁了陛下,而是干脆的杀了他们呐。
    “六皇子”大统领又上前一步,大有逼宫之势,“今日之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恕我等不服”
    “对不服”
    “让陛下出来”
    “啧啧啧,诸位真是一片忠心可照日月啊。”楚允讥讽道,“为什么不撞南墙就不死心呢喝了这杯敬酒不好吗”
    说完,他一招手,一名侍从托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楚允从身后侍从举着的托盘里取出了一个灿金卷轴,“真可惜,我可是费了好几天功夫,认认真真的把诸位的名字誊抄上去呢。”
    “这是什么”注视着这陌生的卷轴,大统领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能让你们乖乖听话的东西。”楚允答道,然后另一只手拿起了托盘中一把古怪的直鞭,对准众人一挥
    惨叫声起,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兽人统领们无不痛苦的蜷缩在地,有些甚至从口鼻淌出了鲜血。
    “畜生就是畜生,必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主人是谁。”
    他手持封神榜和打神鞭,走到了众人中间。
    “我和我那个傻瓜父皇可不一样,不会被你们身上的蛮族血统所迷惑,我还记得自己是一名隋人,而不是一只只懂得争强斗狠的野兽。”
    “用用你们只有核桃大的脑子,往南看一看,”他说道,“昔年我们的先祖被晋人赶出中原,来此穷山恶水之处蛰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
    “而你们呢”
    “沉溺于与蛮族的融合,推崇兽血。真把自己当成了无知无觉的畜生,竟然还高高兴兴的去冬眠”
    “为了那么一丁点蛮力,宁肯让自己多出一项致命弱点,可真令本王叹为观止啊。”
    这么说着,他一脚踩上了大统领的脑袋。
    “听着,”楚允指向南边,“重回中原一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我,把东风也给你们借来了。”
    话音刚落,有狂风自山巅而来,带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四道身影乘风而来,落在了楚允面前。
    “是、是仙人。”一名兽人统领吃力的说道。
    “上清罗教文家四将。”领头的持剑青年说道,“奉老祖之命,襄助隋帝伐晋。”
    罗教认同楚允了
    这个消息对诸位统领的打击似乎比打神鞭还要大,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矗立的四人,想要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然而随着那四人拿出熟悉的武器,最后一丝幻想也宣告破灭。
    楚允碾了碾大统领的头,“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一起去中原重现先祖荣光呢还是死在此处,成为大隋复兴的绊脚石
    大统领先前带头反抗,受的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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