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哟,别打脸,打人不打脸嗷爹我是您亲儿子吗我要死了,要被你打死了娘啊快来救我您儿子要死了”
    沈孟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鸡飞狗跳的一幕,觉得心里暖暖的。家人和睦,兄友弟恭,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然而在他是沈梦的时候,却是无法得到的。但在他作为沈孟庄的时候,脑中的记忆重叠,每每回想起这些温馨欢乐的岁月,便愈发觉得,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1
    沈孟庄的感情与记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珍惜着,呵护着,也当做自己的宝贝来珍视。
    他严厉刚正的父亲,贤惠舐犊的母亲,温柔体贴的长姐,还有许多一同玩闹的小伙伴。
    如此岁月,难能可贵。
    正当他回忆往事之际,周遭场景悄然变化。
    转眼已是秋日,庭院里的老树枯叶飘零,凉风瑟瑟,桂花飘香。
    小孟庄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两个石榴在啃,含了满嘴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然后像放炮仗一般,“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来,一颗比一颗远。
    小少年高兴极了,拍手欢笑不亦乐乎。
    长姐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红布专注地纹绣。
    小孟庄转过头看她,好奇地挪过来,巴巴地盯着,问道“长姐,你在绣什么呀”
    长姐仍是盯着红巾,头也不抬,脸上扬着温柔的笑,轻声道“这是出嫁要用的红盖头,我想自己绣好,再让娘加几针。”
    “为什么不去买呢自己绣好麻烦啊。”
    小孟庄继续啃着手里的石榴,眨巴着眼看向她。
    长姐脸色渐渐涨红,抿嘴含笑,眼睛看着红盖头目光深邃,仿佛在注视着期待已久的身影和余生。
    “红盖头是很重要的东西,若能自己亲手绣好,出嫁之日由娘亲手为我盖上,这辈子都会幸福美满的”
    “幸福美满”四个字从嘴里说出来,仿佛吃了蜜一般,浑身也酥软了。
    小孟庄不太明白,嘴里吃着石榴,含糊不清地问道“有多重要不就是一块红布吗爹今年总穿一条红裤子,丑死了。”
    长姐耐着性子转过头看他,目光温柔恬静,伸手擦拭他嘴边残留的果肉,想了想随后说道“如今秋日,小庄都不爱上私塾了,虽然你平日也不爱。但秋日尤其懒,整日躲在家中睡大觉,唯一能把你从床上拎起来的办法就是剥两个石榴哄你。石榴甜了,你能抱着啃一整天,吃饱喝足了继续睡大觉。若每日都有又大又甜的石榴排队送到你嘴边,说嘿,小公子,请吃我吧。你高不高兴”
    “高兴”
    “嗯就这么重要”
    小孟庄怔怔地看着长姐满足安逸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懵懂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石榴。
    秋日疲乏,他总有千百种借口拖着不去私塾,整日赖在床上称病装死。百树萧条,不比春夏水果繁多。所幸他爱吃石榴,长姐每日都剥好一盘放在桌上。
    续命宝物啊
    所以,那块红盖头也是这样么
    小孟庄噘嘴嘀咕,脑子绕不过弯索性便不想,继续啃手里剩余的石榴,随后和方才一样,“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来。
    沈孟庄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倚着身后的柱子,侧首望向眼前的二人。老实说,他还是有点羡慕这样的童年的。
    岁月安稳,突然大门被人狠狠地敲响,“咚咚咚”一声比一声焦急震耳。
    三分纷纷抬头望去,仆人忙松开门栓,门还未完全打开,外面的人便脚底生风慌张急切地冲进来,一进门便见到长姐,随即跪下痛哭,哭嚎道“求小姐救救我家苦命的闺女”
    长姐见到这种架势,显然有些茫然,但大家闺秀的仪态端方从小便刻在她骨子里。纵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能从容地应对。
    “夫人先起来,有何要紧事您且慢些说,我帮您掂量着,若事态紧急,我带您去见父亲一同商议。”
    长姐将跪在脚边的妇人搀起来,拍拍她的手背,扶着她走到桌前坐下,唤来仆人沏茶。
    这名妇人是当地知县的夫人,两家是世交,感情深厚,知县的女儿李小姐与长姐一同长大。沈大人很是喜爱,遂将她认作干闺女。若不是她年纪与沈孟庄相差太多,指不定能结个娃娃亲,两家亲上加亲。
    说来也巧,长姐与李小姐皆与当地的富商楚家定了婚约,和长姐成亲的是楚家的大公子,迎娶李小姐的是他们家的二公子。
    李小姐从前还打趣长姐说,许是一同长大的缘故,连挑选心上人的眼光都相仿。幸好楚家有两位公子,不然她们若看上同一位,岂不是两难。
    世人都说妯娌间的关系最难相处,然而此刻不见得了,世人所言也不全对,她们将会是世上最和睦可亲的妯娌。
    两人曾在四下无人时,偷偷幻想过往后她们在楚府相夫教子的日子,长姐负责教孩子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李小姐则带他们爬树钓鱼、骑马射箭。总要有一位温柔的母亲,和一位爱玩的母亲,这样才叫做互补嘛。
    老之将至,膝下儿女成群,成家立业不用她们操心了,便撒手不再管府中琐事,安安静静地做一位不讨人嫌的老人。
    庭院中驾着秋千,我坐在上面,身后全都交给你。你要好好晃,不许害我。我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否则磕了碰了,还是要你伺候上药的。
    或者咱俩一起坐在上面,秋千的凳子装大些,让他们两个老头子在身后推。我给你喝前年酿的桃花酒,你塞给我刚做好的小糕点。
    就这样荡呀荡,你打趣我自小就花团锦簇众星捧月,是楚公子心地好,才能忍下我的小脾气。我也不甘示弱,将你幼时调皮捣蛋的事都抖出来,比如揪先生胡子、偷隔壁家的小鸡仔,在睡着的大人脸上画花猫若说心地善良,我丈夫还是比不过你家那位的,他神通广大,竟能将你收服。
    然后我们就开怀大笑,身后的老头子们只能宠着我们,已经赖了大半辈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原本是这样约定的,你勾着我的手指说,不许赖皮哦
    岁月恍惚,转眼已到了她们出嫁的日子。憧憬的余生将要开始了,喂,你准备好了吗
    知县夫人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地说起前因后果,衣袖沾湿了一半。
    原来,在她们满怀期待嫁为人妇时,意料总是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数日前,李小姐外出采集,其实是瞒着父母偷偷跑去集会玩的,说是求签,她原先是不信的,只是长姐偶尔与她说起那里求姻缘十分灵验。她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带着丫鬟,偷偷跑去求了一支。
    竹签掉出来那刻,她无比虔诚地盯着,上上签
    她高兴坏了,抓起竹签就往外跑,想立刻给长姐,告诉她,你不要怕,你的姻缘菩萨说她罩了
    然而在着急往沈府赶时,半路中却刮来一阵大风,人仰马翻。黑雾愈来愈浓,血蝙蝠也越来越多,围着侧翻的马车团团围绕。
    李小姐吃力地从马车里爬出来,拨开身前昏迷的仆人,额头撞出了血,沿着下巴滴在衣衫上。
    一团黑雾将她包围,大气也不敢出,盯着黑雾里面,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呈现在她身前。
    “哎哟,长得还真不错。”
    长邪抱臂俯视着脚下趴着的李小姐,眼神仿佛在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是不错,比隔壁镇上的好多了。”
    站在长邪身旁的人,颐指气使,黑衣曳地,遮面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一张严肃锐利的面孔,正是昨日血洗邻镇的魔物,魔界号令众兵的魔将暗傀大人。
    长邪乜斜他,戏谑道“你还没玩够昨的人可都让给你了,今儿这个可是我的。”
    暗傀扬起嘴角,垂眼盯着脚下发抖的李小姐,语气仿若威胁,又有几分挑衅,道“若我非要不可呢”
    长邪着急了,指着暗傀正欲破口大骂,暗傀却突然好性子地说道“不如换个玩法,今日这位,由她自己选择,我与你不出手,只等着小羊亲自送上门,如何”
    “切,她又不傻,谁会乖乖送上门。”
    暗傀仰天而笑,顿了顿,仿佛胸有成竹,道“她会的。”
    而后黑雾散去,两人消失。
    李小姐惊魂未定,拼命往回跑。然而等她跑回家,还未歇一口气,便看见父亲坐在堂前,脸色阴沉,神情严肃,母亲坐在他身边,掩面哭泣。
    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信纸旁还放着一个木盒。
    李小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拿起那张信纸,手指发抖。
    镶金的牛皮纸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李小姐感觉呼吸都停滞了,而后缓缓打开木盒,木盒开启的瞬间惊得她浑身一抖,连连后退。
    母亲见状上前抱住她,哭喊着苦命的女儿,紧紧搂着,唯恐下一刻她便消失了。
    那信纸上,写着她的名字。木盒内,是丫鬟的人头。
    其用意,不言而喻。
    妇人已经哭得嘴唇发紫,双眼布满血丝。拽着长姐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长姐同样在发抖,脑袋一片空白。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办法,必须要告诉父亲,但是父亲,他能有办法吗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嗜血成性、力量强大的魔,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啊。
    长姐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拍拍妇人的手背,安抚道“夫人莫急,我去告诉父亲,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妹在家恐怕不太安全,我这就命人接她过来,您看如何”
    妇人连连点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沈大人知晓此事之后,气急败坏地赶回府,沿路马车狂奔,险些撞到街上的行人。
    甫一进门,便看见李小姐与妇人抱作一团。李小姐抬头看见他走来,便冲过去抱住他哭喊沈爹爹。
    长姐随后进门,李小姐眼眶通红,眼泪掉得更厉害,一把抱住她,哭道“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了,你嫁给楚公子要好好的,他若待你不好我做了鬼就去抓他,你不必怕,我即便成了鬼也会保护你的。你要开开心心地做新娘子,做楚夫人,但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每年记得来我坟前看看,若是有了孩子,记得也把他带来,我们说好我做他干娘的。只是只是你没得干娘做了,我不甘心呐,我以后不能陪你荡秋千了,明明我连怎么做秋千都学会了啊。”
    “你别说了,不会有事的,有我爹在,我们会一起出嫁的,开开心心地上轿子,你是我妹妹,是我孩子的干娘,我们约定过的。”
    长姐捧起她哭花的脸,两人额头紧贴着额头,仿佛落水奄奄一息的人一般抱在一起。
    事态紧急,沈大人请来镇上有名的道士,然而一个个皆束手无策。不是他们太弱,是魔物太强。若是普通的低阶魔族也便罢了,奈何此次竟是高位魔族的两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莫说这些小道士了,就算是暗境五大门派,也只有尊长这种级别的人堪堪与之对抗。
    当真只能等死吗
    时间已过数日,两家人愁云惨淡,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这日,小孟庄下了课便乖乖跟着仆人回家,小伙伴邀他一同去捉鱼抓虾也都回绝了。
    家里发生如此大事,大人们个个闷闷不乐,他也觉得有些难过,摸鱼也没心情。李小姐待他也如亲姐姐一般,更何况两人性子合得来,经常偷偷摸摸捣蛋,除了长姐外,李小姐便是他第二喜欢的姐姐。
    然而如今她发生了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的,就算有好几个石榴都不行。
    小孟庄拖着书包慢慢悠悠走着,马车也不坐,下人们紧紧跟在后面看护。小少年人模人样地思虑着有什么能够打败魔的方法,砸臭鸡蛋肯定不行,那用水淹用火烧呢该怎么淹怎么烧呢
    正当他忧虑沉思之际,低着头迎面撞上一位道士。
    小孟庄拎起书包砸过去,喊道“臭道士你欺负小孩”
    道士一头雾水,明明是他不看路撞上来了,怎么贼还捉贼恶人先告状
    “小孩,是你不看路撞上我的”
    “你不会让一下吗我走了这么久都没撞到人,怎么偏偏撞到你了”
    “小孩你讲不讲理你爹娘都是这么教你的”
    “我是小孩,小孩是不讲理的”
    道士心想这是撞上了一个无赖,索性不与他计较,抽身离去。
    小孩盯着他的衣服和背上的剑,心下疑惑,遂问道“你会抓魔吗”
    “嗯哼,你问对人了”
    小孟庄仿佛看见希望一般,眼里燃起了火光。
    此刻沈府,两家人坐在堂内不发一言,请来的道士走了一波又一波,毫无对策。
    此时门外小孟庄兴高采烈地喊着“爹我回来了”
    众人皆抬头望去,瞧见他身后跟着一位人模人样的道士,纷纷疑惑。
    那道士听完来龙去脉,脸上却仍是一派轻松的样子,缓缓说道“我有办法,你们按我说的做,保管能完好无损地平安归来。”
    众人眼里闪烁着光芒,觉得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长姐激动地搂着李小姐,替她擦拭眼泪。
    “据我所知,魔族虽然强大,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火。若他们堂而皇之出现在人前,我们倒是可以用火击退。但是他们此次却要李小姐送上门,迎亲队伍前往苦乐地。那地阴寒,设有结界,我进不去,一般的火也无效,所以只能从内部着手。”
    沈大人一脸严肃,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按他们的所言,前往苦乐地。届时我会给小姐一件诛魔的宝物,待夜晚那魔物接近你时,你便伺机而动,我在苦乐地外接你回来。”
    “可有把握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与魔族动手”
    “你放心,我的宝物万无一失,只是我想请问李小姐的生辰八字为何那地方不是寻常人都能进去的。”
    李小姐疑惑地看了看众人,随后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道士微微皱眉,拍拍脑袋,道“哎呀,这可不妙,那地至阴至邪,你的生辰八字与之相冲,恐怕还未接近魔物半步,便肉身受损灰飞烟灭。”
    沈大人问道“那该如何”
    道士若有所思,顿了顿,方才缓缓说道“不如一位七月三日午时出生的人代替你前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低头沉思。
    七月三日,午时
    长姐忽而猛地抬头看向那位道士,李小姐亦随即看向她。
    七月三日,午时,不正是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1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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