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老家伙自古就喜欢来个稀奇古怪,今年给来了个渭水之盟,问彼时焉有法可退突厥于泾阳,你说说,这叫个什么题要是太宗还在,早把他杀头一百趟哩”

    姬云崖无奈道,“孙大人,慎言。”

    “怕啥子这一亩三分地你还怕别人告状”孙统全然不觉,反问道,“要是你,作何解呀”

    姬云崖冷不丁被点了名,对上孙统那亮晶晶的眼,无奈更盛又不好拒绝。

    他只能清清嗓子分析道,“太宗彼时刚即位,高士廉与房玄龄虽有兵力在手,但泾阳离长安不过百里,不得不思量。其一,玄武之变后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兵力虚损。其二,真要战乱,死伤定不可免,难免人心溃散。故太宗所决实为上策,忍一时之辱,灭东突厥于其后。”

    孙统乐呵地一拍怀里的书,“嘿,本官就嗦你这见解,当年好,但过个几年之后再考,就不一定是状元咯。”

    “为何”唐恣合上案卷,“我也觉得姬大人的见解甚好。”

    “那要是他的老师崔圣贤还在,肯定也觉得甚好。”孙统捋着自己的胡子,把案卷理好,“可是今年阅卷的是杨相国手下那一批老家伙百份试卷里有一个见解十分独到,却有失偏颇,偏巧还被李策顾成业和一个叫赵括的考生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几个老东西差点没为了他们的卷子打起来,参知政事秦大人那张老脸都吵架吵红咯后来那个叫赵括的后生因为笔力着实差劲被刷掉,你猜这见解是啥”

    姬云崖摇摇头表示不解。

    倒是唐恣拖着下巴歪头冷笑道,“总不会是玄武之变背后还有秦公,尉迟公和隐太子旧部,若太宗帝当时决定御驾泾阳,则长安不安罢”

    孙统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姬大人你从那里搞来的小娃娃,这么厉害不过这些话,也就咱们这扇门里说说罢了”

    姬云崖显然不觉得这是夸赞,他暗色的眸子凝在唐恣半张玉璧一样的脸上,那抹冷意转瞬即逝,眼前的人早已换上一副纯真无辜的笑脸,“不过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孙统翻开一张帛书,举着烛台凑近,“瞧瞧,门下侍郎,黄昭,字太明,善琵琶,通音律,儿黄德先,字文允,官拜国子监祭酒。”

    在延秋门大火中自尽,潺潺书院的教习夫子,黄德先。

    唐恣看着墨迹褪去的那三个字,握住袖口里被捂得微微发热的螺钿鸟,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翻开那张薄薄的纸,其上记载,黄德先自戕于天宝之乱,有徒睿贞皇后沈妙霁,儿黄维安。

    孙统探出头来,语气有一丝可惜,“诶呀,黄维安可是个好人。”

    “可惜病逝了。”姬云崖突然开口。

    唐恣默默捏紧了帛书,“病逝了”

    姬云崖站在他身侧,死死盯着黄维安三个字,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黄大人曾在国子监与我同部两年,主管刑事章法,就在春闱之前,病逝了。”

    自吏部回到长寿坊,帘后有一炉幽檀,一室清馥。

    姬云崖书册之上空空如也,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只有吴中二字记载,但姬府的偏厅竟有单独辟开的一处祠堂。

    排位不多,共三座,一是他的老师同平章事崔道,一是国子监监丞黄维安,一是女子名为靖宛夫人。

    唐恣将香插入炉中,又将螺钿轻轻搁在祭台上,抬头对暗中的人叹道,“若我说此案已经差不多了,姬大人以为如何”

    “这么快”姬云崖苦笑,“离陛下所限之日还有两天,你就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唐恣舒然笑道,“你当时祭拜黄大人时,可曾见过他的家人”

    姬云崖盯着那三座漆黑的排位,摇摇头,“黄老身体素来欠安,听说有一子一女却从未带我们见过,直到他去世,是他的儿子到吏部销的档,我前去黄府时,已经人去楼空,邻里说尸体葬在城南,黄老生前清贫,又傲骨铮铮不愿受他人恩惠,我刚到国子监赴任时刚好十五,承蒙他许多关照,到最后能做的,不过给他上一柱薄香罢了。”

    “让禁军去城南附近找吧。”唐恣走到他身前,摊开右手,“专找更夫和车夫,那个去吏部销档的黄老儿子,多半就在其中,另外我去找韩王借人,出长安去寻那个叫赵括的考生。”

    姬云崖默然地看着他掌心一点青色的泥土。

    唐恣将青苔揉碎,眼角飞燕在暗中愈发模糊,他轻声道,“其中关窍已经十分明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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