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紧,低头一看,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何时绕到了他身边,在水蓝色的袖子里扣了扣,莲藕般的指节松开,白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糖。

    “给我的”姬云崖受宠若惊。

    女孩“呀呀”地比划了两下,爬到他怀里坐好,将糖块塞进了他口中。

    唐恣恭敬地递上那只香囊和一只鹿皮布袋,“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阿尼涅亚看了一眼那个香囊,又用枯藤般地手颤抖着接过,打开了鹿皮袋,他只瞧了一眼,便将二者一齐丢进了炭火盆。

    那支银白色梅花在通红的火舌里蜷缩,变小,最后“哧”地一声化为灰烬。

    姬云崖不可置信地看着重要证物毁于一旦。

    唐恣却早有预料一样道,“我知过去高昌王室有养摄一说,以人身为皿,人血为食,摄虫栖于天灵盖之上,杀人取虫便成剧毒,一虫生一虫,反复至死,只是此法已消失百年,如果如果那个香囊真的是是否有何对策”

    阿尼涅亚眼中突然闪出一缕奇异的光,嗤道,“无药可医。”

    唐恣神色有些黯然,他依旧坚持道,“我知道大人不喜中原人,但若摄虫一事爆发,整座长安都会便成人间炼狱,如若不救,到时候高昌族人怕是会背上千古的骂名。”

    “千古的骂名”阿尼涅亚突然一笑,声音也像在炭火里过过一样沙哑,“弱肉强食本人间法则,当年他们屠戮异族之人时可曾想到今日也会被小小的虫子所害为何他们杀人夺城便是英雄好汉而高昌族人不过未施援手就要背上千古骂名”

    “可是苍生何辜”

    唐恣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无法说下去,拳头在膝上渐渐捏紧,长安苍生何辜那多年前塞北那些枉死的高昌族人又有何辜

    “仲诀,他们是李家的子民,是李家的百姓,如今与你也无甚干系了。”阿尼涅亚花白的眉毛垂下来,“如果出事的是你的父亲,是你的母亲,是你,我就算不要这条老命也会去救,可长安这么多人,与我何干”

    “爷爷”姬云崖一怔,方才窜到他怀中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声泪俱下,屋中三人皆为之一震。

    她哑了五年,这是第二次开口,阿尼涅亚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爷爷”

    唐恣想伸手将她接过,小女孩却自顾自从姬云崖身上下来,“蹬蹬蹬”地往阿尼涅亚那里跑去,缩在他的身侧静静抽噎。

    阿尼涅亚满脸鸡皮皱起,他与小女孩靠在一起,如同涸土冒新芽,枯萎中蕴杂着无尽的意味,半晌,他突然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黑发,长叹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长安奇人异事繁多,一线入云的术士,腰肢似蛇的舞姬,赌坊里九指的博头,姬云崖早年间都见过不少,但眼前披着绒毯假寐的少年却是个例外,他就像是一出跳脱的戏,上一瞬还是惹人发笑的市井混混,下一刻就成了天下之都中肃然的智者。

    唐恣仿佛认识许多人,知晓许多事,能把舒王耍的团团转,仿佛这座皇都都是他的乐园,但他也能露出这副无援担忧之色。

    姬云崖揉了揉眉心,苦涩一笑,很多年前,他好像也是这番光景,一腔热血,满心家国,到头来,连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此刻唐恣并未睡着,他在心思不定时就会变得嗜睡,且在入睡一定有一些声响,不需要大,但至少能让他觉得周遭有人烟,所以他朦胧中抬手将格窗推开一条缝,让街市上的声响溜了一点进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姬云崖狐疑道。

    “我的身份还是我的族系”唐恣被猛然一问有点迷糊,他扯了扯毯子,“我的文牒大人不是能倒背如流吗何来此一问。”

    “文牒可以造假。”姬云崖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唐恣似乎被他逗笑了,他撑住发困的脑袋,像一只懒懒散散又透着利爪的猫,“大人大可以拿着文牒去草民祖籍洛阳闻讯,官印手印一切俱在,若文牒是假的,我愿意住在刑部司的老虎凳上,此生不再起来。”

    “那一个平凡匠人为何会知道摄虫之灾此等天宝年间密档你又如何能断言那香囊中是鹤草芽”姬云崖终于忍不住,他盯着还有些懵然的唐恣,青白的指节微微颤抖,“你可知,这是多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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