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贺巴雅择定的王夫, 是迭剌部一名姓耶律的年轻人, 生得魁梧健壮。因先前契丹作乱,他的到来令满朝文武都颇为戒备,耶律也不甚在意别人的眼光, 对温泌拜了拜,便要主动请战,“铁勒部在回鹘作乱,我要率八部的精兵为陛下讨伐铁勒。若能得胜,再来向陛下请封漠北都督, 请陛下恩准。”
    “陛下准了, 但愿你旗开得胜。”温泌温和道,审视着耶律那张粗豪面孔上爽朗的笑容。
    耶律大喜,伏地叩首,“谢陛下,谢郡王。”亲手将一柄缀了各色宝石的弯刀呈给温泌,“这是八部众献给郡王本人的。”
    温泌接了刀,命左右请耶律去驿馆歇息。
    耶律离开后, 温泌丢开刀鞘, 用指腹试了试锋利的刀刃,宝石的光泽倒映在他深黑的眸中。
    “这个人长袖善舞, 很会投其所好。”杨寂仍在盯着耶律去的方向琢磨, “他这趟来晋阳,送了不少重礼出去,连我都收到了一车好皮子和药材。”
    “是个有野心的人。”
    “选他做漠北都督, 是不是养虎为患”杨寂道。
    “巴雅太懦弱,她做这个夷离堇,总会有引人觊觎,不是耶律也有别人。”最好的法子是他一直做漠北都督,可温泌近来心思都在晋阳,对漠北这一摊事有些避犹不及。收起刀,他抬眸看见杨寂那副瞻前顾后的神情,笑道“你不是鳏夫吗不如你去做这个漠北都督”
    杨寂吓得忙摇手,“我是汉人,那些契丹人不会服我的。”
    “有大巫在,耶律占不了巴雅太多便宜。”温泌原本对大巫是有些崇敬的,现在一提起他,脸色便发沉,“祸害遗千年我看他快成精了,还有许多年好活呢。”
    翌日,温泌在外朝开席,宴请耶律。席上,耶律与群臣觥筹交错,十分融洽,他汉话说得又好,若不是那副髡发虬髯的打扮着实惊悚,简直要成了宴席上最受欢迎的人。温泌以皇帝名义,当场赐他旗鼓,这是许他契丹首领的含义,耶律惊喜交加,坚持要去皇帝面前下跪谢恩。
    温泌遂吩咐左右,“去请陛下来。”
    内侍来请时,皇帝正在酣睡,被吵醒后,泪水涟涟,对姑母格外依恋,揽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吉贞不得已,亲自抱了皇帝来席上。耶律乍见这不到两岁的小皇帝,登时满脸憧憬地迎上来,要去亲吻他的小脚。
    吉贞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眉头微皱。
    耶律煞有介事,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脸上还挂着泪珠,把脑袋又往吉贞怀里埋了埋。
    温泌一看到姑侄二人,脸上涌起不加掩饰的笑容,将皇帝从吉贞手中接过来,他将殿上舞步雄健的武士指给皇帝看,皇帝被融钟羯鼓发出的雄壮曲音吸引,揉着眼睛在温泌膝头坐起身来。
    杨寂低头盯着酒杯,一脸难以名状的纠结。
    自迁都晋阳后,宫内外关于武威郡王和清原公主便流言四起,这两个人当众一起出现,不知要引来多少暧昧的目光,温泌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该说他是坦荡呢,还是放肆
    杨寂使个眼色,旁边的乳母将皇帝接了过去。吉贞待要起身离席,温泌在桌下将她的袖子轻轻一扯,笑道“别急。”转而对杨寂道“既然是宴客,耶律已经在了,怎么不请另外一位贵客来”
    杨寂和温泌眼神一对,瞬间醒悟过来,对内侍道“请徐舍人来。”
    吉贞听到这句,脸上如桃花瓣的淡淡色泽消逝,雪白透明的面孔看向温泌,温泌神色如常,手在桌下按着吉贞的衣袖不放,随着鼓乐暂停,两人沉默中,徐采被内侍请到了殿上。
    他在牢中只呆了一夜,袍服尚算洁净,神态亦很镇定,反倒是座上不少自京畿北上的降臣,见着沦为阶下囚的徐采,有些不大自在。酒停了,喧闹声也歇了,徐采没有抬眼,不紧不慢地对温泌的方向施礼,“郡王有何贵干”
    温泌含笑看着他,“在座一些同僚们刚才听着融钟羯鼓,似乎颇有些不屑,大概是听惯了京都雅乐。我素问徐舍人精通箜篌,不知道能否演奏一曲,以慰藉在座诸位的思乡之情啊”
    在座众人悚然一惊,纷纷放下酒盏,称道晋阳极好,不思念京都。
    七嘴八舌的逢迎声中,徐采几番想张口,都被阻了回去。他这几日心灰意冷,时常心中恹恹,暗道又何必为了面子逞强遂点头,这一抬眸,视线正和温泌身侧的吉贞撞个正着,徐采一怔,半晌才想起应承,“遵照郡王钧旨。”
    再无言语,徐采走到殿侧。乐伎已经将箜篌移来,他掀袍,席地而坐,盯着自己的双手,心思无定地飘摇了片刻,才对温泌道“天气严寒,在下手有些冻僵了,郡王稍等。”
    温泌眼角一瞟内侍,“筛一大盏酒给徐舍人。”
    “多谢。”徐采自内侍手中接过酒盏。酒是温过的,金盏亦有些发烫,他僵硬的十指顿时感到一阵暖意,四肢略觉舒展。他伸出手,顿了顿,“郡王曾在京都为陛下和太后做过破阵舞,在下就弹破阵乐吧。郡王若还有兴致,可下场一舞。”
    “不必了。”温泌并没有被他激怒,微笑道“我粗手粗脚,跳得不好,还是在这里欣赏你的技艺吧。”
    箜篌的乐音如淙淙流水,本不适合做此威武豪状的曲调,徐采亦只善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琴弦骤然震动,众人不觉微惊,铮鸣高亢,仿佛长鸣的号角中有万马奔腾而来,又渐至嘈杂,似乎兵戈与铠甲相撞,弦音越来越急切,揪得人心越来越紧,激越昂扬到极致,众人不禁屏息,欲拒还应,待到最凌厉尖锐的那一声,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好”,徐采垂手之时,弦音的余韵仍旧震得杯中酒液微微颤动。
    席上众人唏嘘,有的念及国破家亡,面含悲戚,有的深恐温泌怪罪,惶惶不安。温泌垂眸沉思了片刻,忽而对下首的中书侍郎贺朝章道“贺侍郎,徐舍人的破阵乐好不好”
    贺朝章冷不丁被点名,忐忑地答道“徐舍人的技艺,自然是好的”
    “既然觉得好,还不将徐舍人迎到你家,今晚便招赘他为婿”
    “什么”贺朝章错愕,酒盏都打翻了。
    徐采猛然起身,脸色变得难看极了,“郡王请勿开在下的玩笑了。”
    温泌没有理会徐采,只质问贺朝章,“刚才箜篌弹完,贺侍郎叫好的声音最大。难道你其实心中看不起徐舍人”
    贺朝章冷汗涔涔,“在下并没有看不起徐舍人,但儿女婚事怎可如此草率仓促,便是徐舍人的父母,也不一定”
    “徐舍人的父母远在岭南,天各一方,不必顾忌了。”温泌不容置疑道,“好事不宜拖,有红烛美酒,今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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