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奈何娄焕之人生地不熟,颇费了番功夫,才打听到只言片语,“不知道是被谁一刀杀了,早上服侍的人发现的。奚部闹翻天了,几个兄弟争夺首领之位,在夷离堇屈列面前打得不可开交。”
    屈列忙着解决奚部内乱,萧侗急于往岭南逃命,因此双方都将和亲这桩事忘到了脑后,吉贞在幽州驿馆,反倒无所事事起来,每隔几日便忍不住要遣桃符往公主府去一趟,回来事无巨细地描述给她听,普贤奴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胖了或是瘦了,桃符见她可怜巴巴,怂恿道“殿下自己去看一眼吧,那个人白天都不在的。”
    见吉贞犹豫,桃符道“大王最近多了两颗牙齿,好像要说话了。”
    吉贞被她说得心动,笑着点头,换做青裙白衫,微服来到公主府。日头正盛,柳条蔫得打卷,包春对普贤奴那难得一见的雪白皮肤十分爱惜,严禁包忽里把他放在日头下暴晒,包忽里耐不住安静,用弹弓打了只鸽子,剪断翎羽,放在地上,普贤奴伸着小手,亦步亦趋地跟在鸽子后面打转。
    吉贞亦不去惊扰他,只含笑旁观,忽见普贤奴蹲下身,抓起掉落的鸽羽,瞧了瞧,便要往嘴里塞,吉贞大惊失色,窜过去一把将鸽羽拍掉,拧眉扭头一看,包忽里已经悄没声溜走了。
    忍着怒气,吉贞抱着普贤奴坐在窗前的案边,拿了只紫毫,柔声道“普贤奴可不能不通文墨呀。”拉着他的小手,一个普字还没写完,普贤奴的眼睛已经不大动了,吉贞暗自叹气,抱起他轻手轻脚走入室内,掀起低垂的纱帐,腰都没直起来,动作便停了。
    温泌盘腿坐在纱帐内,身上穿着松散的吴绫白衫,清明的眼神也不像才醒,不知在帐里听了多久。
    日头夕照,帐内昏黄,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吉贞笑容顿失,直起腰来。普贤奴看见了温泌,登时来了精神,小腿乱踹扑了过去,温泌稳稳接住普贤奴,普贤奴大概最近常玩这样抛来抛去的游戏,咧嘴大笑,温泌也慢慢笑了,搂着他,开始日常三问“普贤奴,小狗怎么叫”
    普贤奴立即叫道“汪汪”
    “小猫怎么叫”
    “喵呜”
    温泌指指自己,“这是谁”
    普贤奴欢叫“耶耶。”
    温泌指向吉贞“这是谁”
    普贤奴扬起小脑袋,睁着大眼睛,疑惑了一会,又笑嘻嘻道“耶耶”
    “不对。”温泌道,“这是你的姑母。”不等吉贞走,他将普贤奴送回她怀里,随手拎起外袍,他说“我要回衙署了。”套上革靴走了两步,普贤奴眼睛追着他,伸出小手连声叫耶耶,温泌心花怒放,转身回来,微笑注视着姑侄二人,情不自禁垂眸低下脸来。
    吉贞脸色微变,退了一步,他温热的气息拂面而过。“你干什么”她冷道。
    温泌也愣了一下,他闭眼甩了甩头,“我,”他清清嗓子,“我睡糊涂了。”
    吉贞一张脸冷若冰霜。
    温泌心里好不是滋味,本想捏一捏普贤奴的脸颊,也不好再伸手,面无表情地穿起外袍出门去了。
    因为这点波澜,吉贞没有在公主府久待,回到幽州驿馆后的数日,也没有再去看过普贤奴。此时距她来到河北,已经半月有余,她在窗边提笔凝思,心想徐采应该已经到岭南了吧
    徐采率五百府兵,日夜兼程,赶至岭南,皇帝才从再次南逃的惊惶中稍微平复过来,打起精神召集众人议事,议到一半,有急报送到,说道“曹荇传檄天下,称陛下已经驾崩,且已择定皇陵,要将陛下下葬。”
    一句既出,满座皆惊,皇帝骇怒,连粗话都骂了出来,“放屁朕还活得好好的”
    徐采这些日子几乎没有合眼,一张口嗓子沙哑,“曹荇妖言惑众,陛下不必动怒。此时宜立即颁旨诏举国之兵讨伐反贼,以正视听。”
    “说的是。”皇帝气愤难忍,“你来拟诏。”
    随驾南逃的官员寥寥无几,周里敦站在其中颇为显眼。徐采道“请周副端来拟吧。”他的眉头紧蹙“臣骑了太久的马,掌心磨烂了。”
    周里敦躬身走到御案前,细细研墨,倾听皇帝与徐采的对话。
    “国难当头,清原公主和亲一事暂罢,臣恐怕温泌勾结契丹吞并河东河北诸州县,陛下宜先下诏,命夷离堇屈列征讨温泌,屈列若是奉诏出兵,则命崔屹与她合力攻取范阳,她若不奉诏,便有勾结温泌之意,温泌既无后顾之忧,朔方便岌岌可危了,须严令晁延寿立即调兵增援戴度,否则西北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皇帝纳谏,遂令周里敦拟诏给屈列、崔屹等人。八百里加急,诏书送至漠北都督府,不过数日。屈列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奚部内乱,却为可度之死怀恨在心,接到这样的诏书,可谓火上浇油。她面上没有发作,将信使打发后,换做一身戎装,率精兵进入河北,没有拜见温泌,却径直往幽州驿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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