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面前,襕边上的小团花在眼前一晃,秦住住突然想起了在绣坊看到的红罗,她双眼顿觉刺痛。
    她捂着耳朵,听不清来人说了什么。
    那人又闭上了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秦住住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刑,铁马鞭抽烂了她单薄的夏衣,粘腻的冷汗打湿了发丝,一绺绺贴在颊边。这时候的秦住住,何止不算美,简直丑陋的可怕。
    郑元义抬脚,把她的手踢开,摇头笑叹“哎呦呦,小可怜。”
    秦住住目光一凝,攒射出一道怨毒的光芒。
    郑元义撩起袍边,大喇喇蹲下来,端详着秦住住,他怜悯地笑起来,“澄城公主不肯得罪寿光县主,戴申在岭南,顾不上你。你还等谁”
    秦住住摇头,退至榻边,靠着榻坐起来,她的目光直直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郑元义才回京,还没来得及去吃喝嫖赌,在广州几个月,他乏味到浑身要长毛。站起身来,他负手,兴致盎然地聆听着教坊内的丝竹之音,转脸对秦住住道“我要是你,就打消这些蠢念头,谁也不靠。好好认了罪,梳洗打扮。以你的相貌,使出浑身解数,兴许也能选入宜春院做内人,得觑天颜都非难事。戴申哼,他又算得什么”
    秦住住置若罔闻。郑元义看了她一会,走回来笑道“怎么,你不肯”见秦住住身上肮脏,郑元义下不去手,只在她下颌上使劲一捏,密密的睫毛里拢着笑影,“做了内人,我还能时不时疼一疼你,帮一帮你,不好吗”
    秦住住啐他一口,哑声道“生于娼家,是我不幸,但我还想做个人,不想做条狗。”
    郑元义抬手就给她一巴掌,“你骂我是狗”他粲然一笑,“我是狗,你不是狗日的”
    秦住住的冷笑凝结在脸上。她恨恨地盯着郑元义,愤怒的红晕染上脸颊,竟然添了别样艳丽。
    郑元义不禁有些心痒,伴随着外头缠绵的曲调,手在她脸颊上流连了一会,他懒懒地说“少不得还是得我捞你一把啦”
    秦住住道“澄城公主不敢得罪寿光县主,你敢”
    郑元义撇嘴,“你眼皮子太浅,澄城公主算什么当初要匍匐,你也该匍匐在清原公主脚下。为了逞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简直蠢得无人能及。”他拍了拍手,起身道“你那没用的骨气可以收一收了,见人多说几句好说,少受许多苦。待我去蒲城见过殿下,替你求个情吧。”
    郑元义心心念念要搭救秦住住,在京城里也没待满两天,许多吃酒狎妓的邀约都推了,匆匆赶来蒲城。见过吉贞,细数了在广州的所见所闻,见吉贞脸色尚好,他试探着开了口,“殿下觉得奴差事办得好,可否开恩允奴一件事”
    吉贞笑道“要那广州的功劳来换,想必这件事要紧得很了。”
    “也不是很要紧”郑元义口不应心,他问“戴申的妾秦氏被扣在教坊乐营,殿下能否赐她一个出身”
    最近有不少人替秦氏说话。吉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既然是戴申的妾,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你又何必多事”
    郑元义道“戴申远在岭南,一心与南诏人周旋,等他腾出功夫来,恐怕秦氏已经命丧黄泉了。”他隐晦地说“秦氏得罪了贵人,即便戴申本人回京,恐怕也要思虑一二殿下想必也知道的。”
    郑元义对秦住住的关切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吉贞没有揭穿他,她沉吟道“救她一命,也可以,算是在戴申那里多了一桩人情”兴许戴申不领情,反而要怪自己多事她想到这里,嘴角嘲讽地一翘,又说“只是也得罪了寿光和滕王。”
    “若戴申驱除南诏人,岭南废除五府经略,滕王又算得了什么”郑元义口出狂言。
    “毕竟是滕王。”吉贞摇头,沉吟再三,才松口“答应你就是了。”
    郑元义大喜,“多谢殿下。”
    吉贞颔首,意有所指,“你对秦氏倒有情有义。只但愿你去了范阳,还记得我。”
    郑元义立即要诅咒发誓,“臣对殿下”
    “够了。”吉贞将他打断,她叫桃符“去把包忽里叫进来。”
    包忽里懒懒散散地晃进来,看到郑元义,一双眼睛立马精光四射,“见过殿下。”他笑眯眯地,同时很有威慑地盯了郑元义一眼。
    吉贞淡淡一笑,“包忽里,郑都监奉旨要往河东河北督造监军院,你也去范阳,顺道护送他。”
    包忽里一愣,叫道“殿下,奴就在玉京宫,不要去范阳”
    吉贞道“我命你去,你便要去。不仅要去,我还要你保护郑元义安全,若他途中遭遇不测,只要你还活着,我一定拿你问罪。”
    包忽里哪肯,张嘴便道“殿下,若是他中暑病死、骑马摔死、洪水中淹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他一跺脚,愤愤道“难道都是奴的责任”
    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包忽里提了个遍,郑元义频频听到一个死字,不由打了个寒战此去范阳,比广州之行要凶险万分,他暗暗咬紧了牙根。
    吉贞道“不论天灾,抑或人祸,都唯你是问,除非你此生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包忽里被吉贞的不讲理气得跳脚,他梗着脖子道“殿下,奴奉了郡王之命,要在玉京宫守着你,寸步不离,奴不敢回范阳”
    “护送郑元义,只是顺道,”吉贞乌澄澈眸光看向包忽里,“我要你去范阳,请武威郡王来蒲城见我。”
    “请他来是为了”
    “你不需要知道。”吉贞冷酷地说,“你这就收拾行装,跟郑元义走吧。”
    包忽里不情不愿地退出去,郑元义和他同行,被包忽里那双小野兽似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忙不迭远离他几步,作势在殿前观赏景色,忽觉额头剧痛,手还没捂上去,血已经打湿了眼睫。他吓一跳,忙用袖子堵住伤口,转头去看,见包忽里在室内一边收起弹弓,对着他冷笑。
    “殿下只说不让你死,可没说不让你受伤。”包忽里对着郑元义恶狠狠地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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