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 我没刻意打听,我就是往茶楼茶馆,小酒馆那里钻, 不用问,人家都知道,秋天,叔在家修房子,县里的考试,叔也没在意, 所以不知道,这三个都中了秀才。”张广才有点忐忑, 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邓智林没正面回答,只道“这三个家境怎么样”
    “本县的两个,一个是中等人家,一个却是富绅人家,年前还来过叔这里拜年,被我挡了, 重礼送还了回去, 乡镇的那个家里也颇有些田亩, 但也并不算富,也是从土里刨食, 才能省得读书银子那一种。”张广才道“听说读书颇为用功。”
    邓智林道“走, 陪我走趟衙门。”
    张广才心里咯噔一声, 道“叔, 真的要出事”
    他不知道具体会出什么事,可是看叔这样,这心里就总是砰砰的乱跳,一定不是小事吧。
    张广才当下也顾不上,马上扶了邓智林,叫他注意着手,然后出了院子要出去。
    赵玉和听见声,便上来道“叔去哪儿”
    “去衙门寻吴爷钱爷说话,”张广才道“玉和找一下车马,给关叔坐一回,这手还是得仔细点。”
    赵玉和马上就去了,邓智林想拦的话没能说出口,只好闭了嘴。衙门并不远,只是被人关心,总不能还要斥责,因此便默认了。
    赵玉和要用车,车马行的人早认识他了,当下就弄了个驴车来,小二道“关老爷,马车出城了,驴车行吗”
    “行,在城里用马车太费了,我又不出城,”邓智林上了车,张广才陪同,对赵玉和道“你给小涵和小凡卤点肉吃,这两可怜孩子,最近我不能做饭,天天跟着我只光喝汤了,嘴里能淡出鸟来”
    赵玉和嘿嘿笑,应了一声儿。
    卤菜不费事,只需要把要卤的东西放锅里放水,然后再把关叔配好的卤料包往水里一丢,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就行了
    这个赵玉和做得来。
    见车马走了,众邻居也不问,因为肥皂的事,关兴现在找衙门,实在太寻常不过,就是他不去,衙门里的人也常来的。没啥稀罕。若是以前,他们只怕还得诧异一把。因为平民是很少会与衙门有关节的。
    众人围住赵玉和,道“一会子我也拎块肉来,帮我放锅里一并卤了”
    “哎。”赵玉和应了。
    “多放点水,一会儿给我点卤汤,我回家烧豆腐吃”
    “行”
    众邻居嘻笑相互骂道“干脆给你们另卤一锅得了喝汤水喝上瘾了”
    众人一时都大笑起来。赵玉和跟着笑,他这个人嘴笨,想要搭话,嘴也不够巧和及时,接不上话,更不知道怎么说好话,但不妨碍他很开心的笑。
    主要是关兴养伤,最近都是赵玉和掌厨,他也做不出啥好吃的菜来,经常做着饭就跑出来问问怎么弄,有时候邻居老太老头们看不过去就来帮着烧一锅铲的,因此上,关家有啥好吃的,他们也能被客气的塞上一碗一口的那一种。炖汤也是,给养伤的人炖的汤极要养究,赵玉和也不懂,所以就问他们,他们也会过来帮上一把的,因此关家有啥吃的,多少能吃上点。邻里之间是相互处的极好,赵玉和也不是计较人,很好说话,邻居老人们都很喜欢他这个性,一般有啥他不会的,能教的都费心教了。
    耐何赵玉和是学什么都快,就是做饭这一样,是真的笨手笨脚,完全没有任何的天赋,周围老头老太的,多少有点拿手好菜的烧法,也不复杂,就是家常做法,奈何赵玉和就是学不了。众人最近对他也绝望了,压根不再指望他能学出来。
    若说稍有点天赋的,哪怕只是照葫芦画瓢,也能学个五六成吧,可赵玉和不,人家教他,他虚心的学,看,然后问他可学会了,他说都会了。然后一上手,嗯,还是老样子
    得,现在就是一看赵玉和烧菜,众人就叫他别忙活,只叫他把菜蔬收拾了,洗好切好,一会子哪个有空就来帮着烧一烧得了。
    所以邓智林最近吃的多少还算能入口了,只是汤他是喝烦了。
    但是有些大菜,重料的那一种,邻居们也不会,比如烤羊肉那一种,他们就真的不会把握火候,还有些复杂的菜,也是难为人家。
    邓智林还真想念那些菜色来。等手好了,一定要好好的烧上一大桌
    邓智林到了衙门,见了吴仁和钱寿康,知道是有要事,便将他带到后衙书房,县太爷见到他请他坐了说话,奉上茶来,邓智林也不多说废话,只道“本县去年秋里中了三个秀才,可有不妥当”
    县太爷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诧异于他的敏锐,然后就笑了,道“没有不妥当,我心里有数,他们的卷宗我亲自批复的,并且留了备份,不止一份。”
    邓智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我小心了,我想到的,县太爷恐怕也能想得到。”
    县太爷点点头,道“平山劝他们今年最好不要考,可就是不听,非要去考,只说是府城先见识一番那个乡试的气围,就算今年春考不上也没关系。据我所知,其中一个,可能走了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一个若是出事,得牵扯出其它两个,”邓智林心情挺沉重的,道“只怕还会牵扯到县太爷。若是那知府有私心,会叫他们全中举人。一旦他们的卷面出问题,不管是走了关系泄了题,或是实力不够,都中了这里面的问题就真的大了。中了没出事,知府也只是给县里一个人情,县太爷当不知道,不必还都没事。可是,一旦出了事,这知府可是将县里全给套牢了。其心可诛啊。”
    县太爷是真的没料到他能看到这么深,道“不错,若是有事,就是拖我下水,叫我陪葬的意思。我看很可能都会中。只因我谋求前程的事,他们应是听到风声了这要是没事,他们也无所谓,大家各在其位,若是有事,他们死也要拖掉我一层皮。大约是以为我为了谋求知府的升迁,而在其中要担着什么角色了”比如使力弄他们之类的事。
    邓智林心中微沉,道“有把握能摘出来吗”
    县太爷笑道“我早在搜集一些罪证,那三个的卷宗我也留了备份,到时候就是铁证。他们越拖我下水,越只会证明,我早有察觉,而他们早有萌发,我官小人微,搜集的证据证明不了什么,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而已”
    也就是说,一旦他事后拿出这些,可能会被上级认为他是同谋留下的把柄,不然为什么隐而不发,早不说呢
    县太爷这是将一切不妥都准备好了。
    “另外,我也不是没有准备,我身后也不是没有人的,”县太爷严肃的道“正好,有人要告发此事,为何我不能做这件事呢我本来是打算亲自告发,只是怕对方会诬我以同谋分利不均而拖我下水,所以,我打算背后推动这事这个事吧,不那么干净,也犯忌讳,但我会留下点把柄,作为证明清白的根据。清不清白,不重要,党不党争的是不是参与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与这些舞弊的人割裂开来,哪怕被上面的人以为,他早就搞他们,有私心也顾不上了。”
    不然完全的想要当白莲花摘出来,又怎么可能呢
    “官场如海,真是复杂啊,”邓智林道。
    “每一步,都得有所取舍,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既不能退,只能进,既要保,就保自己最在乎的,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不要也无所谓。”县太爷笑道“在官场这种地方,想要名声,只能做个清官,清官有名,名至后世都有人称赞,然而清官却未必有所作为。清官未必就是能人。真正在其中的时候,就知道两全齐美,有多难了。做官这个事,只要能做到相对公正,其实已经是个好官了。”
    所以这意思是清官未必是好官,好官也未必是清官。而既是清官又是好官,就万年难遇。也是,人想独善其身,是不能够的。
    真正在海里飘的时候,只顾自己别被水沾到,而对其它人见死不顾的清官,的确是赢得了名声,可是却配不上“清官”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太重,并不是只清廉就能得到这两个字加身的。大多数,县太爷以为,以清官自居的,其实都配不上这两个字,都糟蹋了清官两个字了。
    “这一次也挺好,让上面的人知道我有所求,”县太爷道“也算是递了个把柄上去吧。不然怎么放心用呢这就叫投名状。”
    邓智林笑了一下,将来小涵要在其中沉浮,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这孩子若想要有所作为,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若说只做清名的廉官,这一辈子,恐怕前程也有限。
    只在取舍。
    县太爷这个话,叫人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邓智林便不再多问多说了,既然县太爷早已有所准备,他便点了点头,道“大人倘有需要,只管开口。”
    县太爷郑重的看着他,却是难得的起了身,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万一身陷囹圄,还要劳你和雷兄弟照顾我的家人,安顿好人心,一切都需要时间”
    “左不过这循私弊案,是牵扯不到肥皂这件事上的,更牵扯不到你们的人,”县太爷道“然而还是要小心防备,以防有人混水摸鱼毕竟上次刺你的人还未找到,究竟是哪方势力,还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冒出头,谁能知道不过我看倒是好事,正好也引他们出来,才好揪住,才好对付,不然总不出来,以后岂不是防不胜防”
    邓智林笑了,道“大人真乐观”
    “不乐观能怎的哭啊”县太爷笑道“若趁这次他们出来抢夺,才有意思了”
    到了他手里的,能叫人抢去,他这县令也别做了。这些年也白混了。
    “那就预祝大人能高升了,”邓智林笑道。
    “你这关老头,”县太爷与他并不见外,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料事如神的”
    竟没否认。恐怕已经谋求的差不多了,怕是得了上面的力保支持了。
    “你这老汉,通透。”县太爷道“我这做县令的,对普通百姓,得展现亲和力,他们只能看到这个。史书上有话说,大事不能与小民商议。这话再合适不过。为什么因为他们能看到的终究有限,看到你多伸了手,便说贪,看到你不够亲和,就说摆官威哪里又知道,官,也分几千几万种,是好是坏,可不是依这些表面来判断的关老头,你却不在小民行列,以前你在市井杀猪,才是真委屈了你这双利眼,终究与小民不同。当初你递利益上来,与我递把柄往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接了你的利益,你也没说一句贪,若是换了小民,早把我骂死了”县太爷道“天下之事其实都绕不开利益两个字,你深知精髓,所以肥皂这个事才做成了。若是换了人,只凭一腔热血,哪怕真的是个清官县令帮着你,又怎么绕得开上面的大手碾压,要么毁了,要么夺了,那些个清高的,是护不住这些东西的我更知道舍利,更知道交换的重要性”
    县太爷挺感慨的,大约知道这次事件,他可能会吃到苦头,还要受这关兴的照拂,因此很是亲近,道“平山总说你通透,我现在也明白了。你这样的人,若只是没有身份地位,我想拉你到我的幕后来,奈何你有小涵,我就不提这个话头了有你在,有你教导,指点小涵那孩子又有天份,读书又好。将来不可限量。说不定以后,能为同盟,才不容易沉在海里。”
    邓智林道“大人客气,我本不应说丧气的话,只是将来小涵前程如何,一是看他自个决心,二是要看机遇,恐怕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将来,恐怕受大人照顾的时候多,能帮大人的少。”
    县太爷听了,真是服了他了。这人,说话向来不满,想探探底,也探不着。
    说他太客气吧,他也不是,也有真诚的部分。
    县太爷笑了一下,如果刚刚说小涵将来恐比他爬的还高只是客气话,那么现在,便知道,那孩子只需要一阵风,就能直上青云了。有这么个爹,想不成龙都难呐。
    这老头儿,精的很,没有风,他能造出风来这一种能人。最近雷哥的动作,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当不知道,不提而已。
    其实,这老头押注,从来不在一个篮子里。
    当然他肯定是不希望自个儿出事的,但他以为,一旦他真出了事,这老头是真能全身而退
    有这样聪明的同盟,将来
    好,挺好,极好
    县太爷笑道“多谢,我谢你不避讳前来与我说这个。一般就算看出来的,也未必来报信我,总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人到了这份上,能有几个敢说真话的朋友,是真的极好”
    他举了茶杯,竟要敬他,邓智林双手忙也举了茶杯,与他一碰,笑道“我这个朋友就提前贺大人能高升了。到时候还要多多照拂我这小民”
    县太爷哈哈大笑,喝了茶,道“好一个老关”
    吴仁和钱寿康在外头听见笑声,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二人嘶了一声,真别说,这关老头,是真的有意思
    县太爷是亲自送邓智林出来的,笑道“吴仁,钱寿康”
    “小人在”二人忙应道。
    “我若出事,你们所有人都要听老关头调遣,鞍前马后,不许慌张”县太爷道“只是一时的风雨,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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