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心里捂什么小鸡呢。关叔的儿子, 倒也不会想岔道了。如今吃了这番苦头,知道做人上人的重要,也好。路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难道还能往后退吗况且就算退回也未必就真的安全。早已经搅和到了事件之中, 只能奋勇往前,拼搏而击。
    雷哥走了, 带着四个来瞧亲爹的儿子走的, 叫他们去家里喝酒。四人哪抵得过他的面子, 跟着去了。
    关开涵进了邓智林屋, 邓智林迷糊着呢, 一看见他,倒吓清醒了, 道“你这小子,走路都没声了,吓我一跳。”
    “不高兴了,你那四个哥来吵吵, 怕吵到我, 心里烦”邓智林道“不过是手伤了,不疼的。”
    关开涵还是不说话。
    邓智林叹了一声, 道“你可别执拗了。偏执可不是好习惯。”
    关开涵道“你睡吧,我守着你。我在这儿看书,守药炉子。”
    邓智林抵不过他, 手也确实是疼的钻心, 这时代又没有止疼药, 又没有局部麻药,可想而知,他这些天多遭罪。再加上一路上多少提着心,现在是真的疲累不堪,便沉沉的睡去了。睡着了还得小心仔细,若是翻身的时候压到了两掌心,那可得又清醒过来,然后又是半天疼的睡不着了
    赵玉和将药炉子轻手轻脚的搬了进来,又将香炉也搬了进来,燃上了香。
    是大夫给的去瘴气解毒清心的香,说是一天燃上一盘,对人,对屋子的环境都特别好。
    赵玉和闻了闻,有点清新的薄荷的味道纠缠在一块,还有不少药味,与炉子里的药香搅合在一块,倒叫人挺安心
    关开涵示意他自己要守着,让赵玉和带小凡休息去。
    赵玉和没勉强,出去了,却没休息,打发小凡睡了以后,开始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看到塞满了一屋子礼品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这原本是放粮,放一些杂物的屋子,哪里还有能下得去脚的地方
    “这”赵玉和看向张广才。
    张广才低声道“就是年里,不少人来送的,都想沾这门生意,哪一个不使劲只要有想头的,都来了。”
    赵玉和听了他说了几个名字,很多人他听着都不认识,都是些县里的士绅。
    这样的人家上他们家的门槛,的确有些低就了。可是为了利益还是愿意低就来交往。
    赵玉和心里特别难受。就因为这肥皂的生意,所以关叔才受伤了的。
    张广才道“这些,到时候咱俩一并来处理,有些就送回去。不能收。但有些,却是不得不收”
    赵玉和不懂这些,哪里有这番见识,只看着他。
    “比如那些士绅,还有些读书人家,作风也过得去的,若是不收,不就是打他们脸了吗这里面有几家家里出过秀才和举人,或是族中子弟有在外行商或做官的,沾亲带故的,这里面,就比较复杂。得罪别人也不能得罪他们。”张广才叹了一声,道“世情如此。要是不收,就是扫了他们的面子,就能招怨招恨的一辈子,哪一天他们阴回来,我们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白收了”赵玉和道。
    “我会注意他们家的人情往来,以后他们家做事啥的,也包点礼去。现在收的这些,倒还好,毕竟是过年年礼。除了个别贵重的,送还以外,送的普通的礼品就收下来。”张广才道。
    赵玉和一一记下,也是费心学习。他知道,以后若是他看不住门户,关叔会出大事,而又不能断绝人际往来,既然不能将人关到门外,有些就得学起来,哪怕笨拙,也得学的。
    “而有些家风不好的人家,是万万不能收的,哪怕是一根鸡毛,都不能要,这里也有几家,手里不是太干净”张广才搓了搓手,意思表示钱来的不干净,怕是有些血啥的。
    赵玉和唬了一跳,道“送还回去,也得得罪。”
    “你以为雷哥是吃素的,”张广才道“冯安民算一个汉子,而这些人家,与他站在对立面的那一种,在外面,就是那一种发家的”
    做山匪抢掠吗那就是杀过人了
    “然后再回乡,洗洗白,只说是做生意发起来的,可是冯安民眼睛多利的人,又哪有来钱这么快的营生,细问一问就知道不是做生意来的钱”张广才道“得罪他们不打紧。这些人在乡里,也不敢怎么着。人呐,故土难舍,除非他不想混了。不然别说得罪雷哥这种人了,连得罪冯安民这种狠正的角色,都不敢。所以得罪他们,无妨真怎么着,有些事,也不是就完全不能查了”
    张广才冷笑一声道“抓进去,板子一打,钉板一上,包管都给招了这些货色,是连漕运上的人都不如。好歹人家虽然也有点不妥,但多少是做生经营生的。”
    赵玉和心砰砰跳,怔怔点头,道“我不识字。你以后略教我些,我也学学,将来给关叔支应门上。这一次是真把我吓着了。我怎么着,也得学起来,以免以后吃亏,给关叔招祸。”
    “好。”张广才笑道“就先从这些人的名字学起,你虽要学,也不必像书生那样学那么些个叫人想睡觉的,只要把人情世故学起来,人名记在心里,就有了章程,再学点盘帐,也就足够使了。话少一些也无妨。里面的利害关系,我以后告诉你。”
    赵玉和郑重点头,对他很是信赖,道“家里的事,我归置着,外面的事,交际人情啥的,全靠你看着了。我也不懂个什么,有些不足的,你教我。我不想拖你和关叔的后腿。”
    张广才知道他心里难受,拍拍他的肩,道“关叔有此一难,也不算是坏事,知道了厉害,以后才会更加小心。有些东西,不是说不生事就安全了的。很多的诡谲,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像那树,就想不动,可是风起来了,它不动也得动。唯一的办法是努力的扎根,努力的屹立。关叔如今,虽无名无势,可是,他身上的利益,有人看得到,就入了那些人的眼,总得来欺一欺,利用利用以后的事,不会少”
    赵玉和点点头。
    这一次的事件,对家里的冲击都挺大的,尤其是小凡,到现在依旧处于蒙的状态之中。
    但一件事的发生,不能完全当成是坏事来看待。
    有时候,它是惊险,也是当头棒喝,提醒着他们身后的危险,以及要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道路。
    关开华等四兄弟,被雷哥请去家里喝了一顿,对雷哥都不敢大小声,再不像以前那样了。心里有所芥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当以往的兄弟威严日甚,那么离自己也有所距离,他们心里先是畏,才是敬。最后才能是酸。然后是恍惚。
    然后就是心情复杂的兄友弟恭的喝了些酒,说了些话。话里话外的,就解决了。
    没有吵架,没有争辩,就是像以往那样一并喝酒似的,喝完了酒。
    但多少的少了以往的一些东西。这种东西可能叫纯粹,可能叫真心,或者还有更复杂,更复杂的情绪
    关开富回了家就怔怔的,冯安民来看他,道“见到你爹了吗”
    关开富摇头,脸上的表情极度的复杂,道“去雷哥家吃了饭,喝了酒,雷哥说以后不要再计较关金玉拿多少货的事情,不要刻薄太甚。并且说多少库存,他都包了。算在他的帐上。”
    冯安民点点头,这本来就是说定的事。可是看这女婿这表情,便不忍心再说他,都这样怂了,还能再说你不要去闹你爹吗
    雪上加霜啊这是。
    看这脸,冯安民都有点想笑,心情也有点复杂。便坐了下来。
    关开富道“雷哥还说了,爹刚从外面回来,累的慌,就不见客了。”
    客
    如今这雷哥才是爹的亲儿子似的,他们倒成了客了,可是关开富在外的四兄弟都没反驳。就是心里不是滋味,更错过了反驳的时机,想吵架也理屈,更丢不了这个脸,就成了这样了。
    “他是想告诉你,你们这些亲儿子失了父亲的心,不是客也是客,这是敲打。”冯安民道“你这傻子,还以为人家故意剜你心吗他没必要这样。故意说这个话是告诉你,不要再没事生事,烦着了你爹,还是他来解决事情,他也嫌烦。这是一次警告。这个人,如今就是特别会硬话软说不这么说,难道还要威胁你们,拍桌子砸碗的吵着说他怎么说只能这么说,那关金玉是你亲姑姑,倒叫他一个外人来包容,他能吵吗他没必要吵。吵的没个样子,别人还说他是管关家的内务。只说他真的,就是没必要这样解决”
    关开富一怔,经丈人一指点,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便叹气。
    冯安民看他这德性,便有些好笑,道“还闹不闹了心理不舒服也憋着,等你老子来削你,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削我我还乐意,现在是连门也不叫进了”关开富哼了一声,道“就是,觉得我挺不中用的,水平与雷哥不在一个水平上。”
    知道就好不然你爹能不用亲儿子,用外人啊
    就你那乍乍乎乎的德性,恐怕你爹发生了啥事都未必想得到,就这脑子想不到就罢了。连说也不会说的,告诉了他,就他这大嘴巴,说话不过脑子的,包管嚷嚷出去。
    关兴能信得过才怪。
    俗话说的好,小人不能承重。说的就是这四个儿子似的小人,看着倒是堂堂男子汉似的。其实一点城府也没有。真是费劲
    就像这一次,非得撞上去知道疼了,才知道收敛,哄,次次都是这样。
    “以后关金玉再来,你要看不惯就别看”冯安民道“以免堵心。你爹和雷哥都不管,你管啥做那坏人干啥”
    关开富看丈人走了,更郁闷了。
    冯氏道“就你傻,上次你大哥激你,你就去了,这一次也是,明明也是他先炸的,结果你又跟着去了以为公爹是罚不责众还是怎的现在他烦了,眼不见心净了。以后你进公爹家里跟进宫似的,什么内总管,外总管,还有理事大臣,一层层的拦。明明是亲儿子,瞧你这出息”
    关开富哽着脖子道“什么进宫老子是进自己家”
    哧,冯氏白了他一眼,进宫当太监还差不多
    她不好再说他,以免他怒了又干出不理智的事来,便道“你那大哥,最阴嘿阴也没讨着好。公爹有雷哥用呢,哪用得着他他就是眼红,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眼看着雷家发达,门槛高升,踩的都踩的不进去,他也就做点小生意,这一辈子也就只是买卖人”
    这婆娘骂大哥,不就是骂他自己。他自己难道就不是个小买卖人了
    他能呕死
    心里贼不得劲。也懒得与婆娘呛呛,干脆歪到榻上躺着生闷气去了。冯氏也不哄他。这呆子,也不知道气亲爹和雷哥多,还是气他自个多。
    估计是气自个多吧。这一对比,这心里能得劲吗与雷哥一比,显得他更加没用了。他要是还不纠结难受,那就真的是个呆子了。
    只是纠结一下才好呢,才知道一定要接受现实。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只有接受了,才不会闹,而是以后适应了这个新的局面和对比,然后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不认清现实,以后还是要吃苦头的。
    冯氏也是心里感慨的好,以后各家的门槛都不一样了啊。
    关开华也是如此,纠结的不行。
    刁氏却含酸,也不安抚他,只道“你那姑倒是好命哼”反倒是自家亲亲的公爹,不向着亲儿子,倒是向着亲妹子的。
    关开华气的瞪了她一眼。
    关开贵和关开远也差不多的心情,那个复杂啊。
    倒是冯安民去寻了刁老财探了探口风。然后才回了家,一直拧着眉头。
    “刁老财没有意料,究竟是没意料到,还是疑心了也不说,看不出来,这只老狐狸啊”冯安民是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这关兴不愿意见自个的亲儿子,也没什么,因为以前这四个,的确不省心,但是关兴回来就没露面,家里不叫人进,然后张广才寸步不离的守着,雷哥又进进出出的,县衙里也差不多弄成这样。冯安民不得不多想。他以前是有这方面的类似经验啊,以前他端山匪的时候,多紧张动人心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看出异常。
    他虽老了,经验却还在。
    不敢与旁人说,但长子是有城府的,便与他商量。
    冯老大道“怕是有事,爹也别问,别说。爹啊,到底是门槛不同了”
    冯安民沉默,良久才道“我这不是怕咱的生意黄了吗”
    “黄不了,”冯老大道“有雷哥在,就黄不了。”
    “那可未必,要是关兴出事,雷哥还能记这份情多久,照顾关兴的儿子多久,都不好说”冯安民道。
    冯老大也默然了一回,道“爹要是真想知道,就去张广才那打探打探。”
    “他”冯安民摇头,道“这货不知道多精,是外表糊涂,内心精明,而且有点不羁,却忠诚,有点外愚蠢,内有大智慧的人,问他能问的出来将来,这张广才混的比咱们冯家怕是还要高。”
    冯老大一时沉默了,“那爹就也装糊涂罢了,有些事,不是咱们能参与的了,也别问。说到底,终究是没有信任的根基,也难怪进不到那腹心去”
    冯安民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
    本来嘛,若不是因为姻亲,这样的好事,他是想都不敢想,也凑不上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举着银子想走关兴的门路呢。可是他有女婿啊,但有这样的女婿,就有了妄想,偏女婿不顶用,这可真是,又觉得庆幸,又糟心极了
    冯安民纠结啊,但也没再多打探。但才过了两天,倒有关金玉来打破了县城里的一滩池水。
    是的,关金玉又来提货了。一个月正月才过到二十二,结果她第五趟来提货了,恨不得要把四家的货给提空。四家都是一哽,虽说雷哥说包了,但看着关金玉这得意劲头,哪一个又能高兴得起来
    但关金玉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以后镇上的货只能我来提,孙氏兄妹的货别再给他们”关金玉得意的道“镇上的生意只能我来做,他们孙氏兄妹不行。四位亲家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到时候给了,还讨不了好,可不是闹着玩的”
    便是四人再有良好的修养,此时也笑不起来,只淡淡的道“怎么就讨不了好了”
    关金玉道“这亲妹子永远是亲妹子,可是姨舅就未必一直是姨舅了”
    冯安民心里咯噔一声。
    关金玉拿着帕子夸张的笑,道“大过年的,不然你们以为我哥去府城干嘛呢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哥他是去会女人去了,你们也不想想,他一个有钱的丧偶鳏夫,能委屈自个儿就他那条件,又没人管,我那嫂子早去了,侄子们还能管着他多的是黄花闺女要嫁给他呢”
    听听这混仗话
    冯安民与刁老财,还有安泰和于德荣都是面面相觑。
    关金玉说的太震惊了,都说坏事传千里。她说这话,周围店里都是人呢,一听,就传开了。
    小小县城还能瞒得住人吗
    就是四人想要阻止都没能阻止得了
    他们马上又头疼起来,这要是四个女婿听见了,又得闹腾
    但他们心里也犯嘀咕,要说真没有,他们哪敢肯定
    因为这是世之常情,一个有钱老头,没了老妻,又没人能约束,这个事,就顺理成章了。不然大过年的跑到府城去干什么
    冯安民瞅了她一眼,道“这事没人知道,怎么就你知道”
    “要不怎么说我是亲妹子呢”关金玉眉飞色舞,道“等新妻进门,那孙氏兄妹算个屁你们与他们做生意,也不怕新妻怨恨,都说一代天子一朝臣,这外戚也是一门兴起又没落一门,不是我说四位亲家,我那四个侄儿分出来了,可不比小五吧你们这要是得了新人的怨恨,到时候境况可未必比得过孙氏兄妹,所以才说,我这个亲妹子,永远也不变的,就是小五,将来新妻生了新儿子,呵,孙氏的几个儿子,不都得靠边站”
    嗡嗡嗡个没完
    但是四人确实是被这混仗话给气的坐不住了
    就算是混仗话,但也确实令人忧心担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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