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 夕阳的浅浅昏黄落在梅树上, 给傲寒红梅添了几许温柔。
    盈袖也不知道自己在树下坐了多久, 只是环抱住双膝,盯着脚边的蚂蚁窝, 真的到春日了, 这些细小东西活泛起来, 背负着沉重的花瓣, 往洞里爬去。
    按照陈家人的说法。
    她因父辈的恩情, 高嫁入了陈家, 丈夫极爱护她,在她被左良傅引诱抛弃后,并未放弃她,守着昏迷小产的她,直到现在。
    盈袖用手背抹掉眼泪,她觉得自己做不出来淫奔之事,更不会糊里糊涂弄个孩子出来, 可陈家言之凿凿
    要么她真做过, 要么就是陈家说谎。
    但陈家是富贵到将燕窝当白水喝的人户, 而南淮的条件又这样好,说实话,便是求娶侯门贵女也是可能的, 有什么理由哄骗她这样的小女子实在想不通。
    “姑娘,咱们回屋罢。”
    荷欢将披风盖在女人身上,柔声道
    “你一个人在他乡外地, 更要照顾好自己,别病刚有好的苗头,又”
    “荷欢。”
    盈袖打断荷欢的话,豆大的一滴泪夺眶而出,掉入泥土中,消失不见“我以前,真是这样放荡淫贱的坏女人吗”
    荷欢手按在胸口,好几次想要将信拿出来,把所有一切告诉姑娘,可还是不敢,只有暗示
    “你是个好人,真的。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我瞧着你的记忆并未完全失去,总有一天肯定能想起。”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窸窣脚步声响起。
    盈袖抬头瞧去,从院外走来个三十多岁的美妇,她头上戴着狐毛昭君套,穿着深紫色的袄裙,手上捧着个小暖炉,正是李良玉。
    “李姑姑。”
    盈袖忍住悲痛,低头,怯生生地喊人,她如今真是羞于见人。
    “怎么坐在外头,快回去。”
    李良玉柔声哄劝。
    见盈袖没动作,妇人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立马有仆妇拿过来个小杌子,她坐下,轻轻地摩挲着盈袖的肩膀,轻声问
    “别怕,你就把姑姑当成母亲,好姑娘,你告诉我,现在怎么想的”
    盈袖心里一暖,越发委屈了。
    她从地上捡起个花苞,指头揉搓着,想了许久,哽咽道“我这样的人,怕是不能嫁给大少爷了。”
    听见这话,李良玉并不意外。
    妇人挥手,屏退站在跟前的仆妇丫头们,她将暖炉塞到盈袖怀里,柔声道
    “可是你们早都成亲洞房了呀,三日后的婚宴,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
    盈袖头越发低沉。
    她心里似乎有过别的男人,怎么能稀里糊涂地嫁给陈南淮,这对自己和南淮,都不公平。
    “我不能嫁他。”
    盈袖低声,咬牙坚持。
    “好孩子,如今没有碍眼的人在跟前,咱娘儿俩便好好说会子话。”
    李良玉俯身向前,仔细端量姑娘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拿捏着分寸,柔声道
    “婚宴是很早就定下来的,由魏王主持,洛阳有头有脸的侯爵人户都会来。你若是悔婚,这不是当众下咱们老爷的脸么。”
    说到这儿,李良玉朝凤尾竹林埋怨地瞅了眼,笑道“别怪姑姑说话难听,你如今知道自己过去的事不太光彩。没错儿,和离甚至休妻都容易,可那时还有好门户要你么”
    “我从没想高攀谁。”
    盈袖有些恼。
    “是姑姑唐突了。”
    李良玉笑了笑。
    这丫头和她母亲一样,瞧着闷不做声,气性大着呢。
    “那再退一步讲,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嫂子呢他们养大你不容易,如今能在曹县做官,全仗着咱们老爷在背后扶持。孩子,做人不能忘本任性哪。”
    “好,我答应。”
    盈袖闷声道。
    “你说什么”
    李良玉有些不相信,这丫头就这么妥协了
    “我答应去婚宴成亲。”
    盈袖咬牙道。
    如今这形势,她出不了这个院子,只能从陈家人嘴里片面地知道自己的过去,陈老爷的面子和哥哥前程都得顾,今日她贸然问左良傅,已经伤了南淮的心,实在不能任性了。
    诚如李良玉所说,婚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和离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完事的。更重要的是,陈家的婚宴,那个左良傅必定会来,到时候能见着他,说不准就能记起更多。
    圆月东升,星光落在梅梢上。
    鹅卵石小径曲折幽静,一直往湖心延伸去。
    清风徐徐吹来,撩动寒松,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湖边的凉亭里,立着个挺拔俊朗的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灰貂鼠毛帽,身上披着玄色大氅,双手捅进狐皮暖套里,气质儒雅温和,正是陈砚松。
    他定定地看着湖中停泊的一叶孤舟,半响,才问站在身后的李良玉。
    “袖儿睡了么”
    “嗯。”
    李良玉提着琉璃宫灯,轻移莲步,走上前去。
    她扭头,看着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公子,如今鬓边也生了华发。
    “得亏她失忆了,否则,怕是这辈子不会原谅我。”
    陈砚松长出了口气,用手背蹭了下发酸的鼻头,无奈一笑“这些话,我只能在你跟前说,谁能明白我的苦心呢这些年,我亏欠玉珠母女良多,孩子嫁给旁人,我怎么能放心就留在我身边,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能让她平安顺遂一日。”
    李良玉冷笑了声“我瞧着,他们俩是过不下去的,如今稳住她一时,稳不住她一世,你生的这个丫头,心思多着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哦”
    陈砚松挑眉一笑。
    “你那儿子什么恶毒德行,用我说么”
    李良玉鄙夷一笑。
    “南淮还小,成家后就会稳重。再说了,袖儿是个好妻子,会扶持丈夫变得更好。”
    陈砚松有些不高兴,儿子是他教养出来的,所做的一切,只能说不成熟,哪能和恶毒沾边。
    “那小子被左良傅如此欺辱,心里憋着股邪火,你不让他发出来,以后保管给你生事。”
    陈砚松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翠玉扳指,淡淡一笑“骗就骗罢,世上哪对夫妻能坦诚相待还不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来。”
    “行行行,您是老爷,您说了算。”
    李良玉见四周无人,便上前去,挽住陈砚松的胳膊,像个小女人那样,头歪在男人的肩头,她思量了许久,叹了口气,道
    “不怕得罪你,若他们真过不下去,你就让姑娘改嫁吧。头些日子已经寻过一回死了,天可怜见,小命保了下来。若是再来一遭,你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晚了。”
    陈砚松手附上女人的柔荑,勾唇一笑
    “真有那日,只怕我这个当爹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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