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亭想了想,道“我有一万种法子能让李氏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那不是伍奶奶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个世间的公理,是不愿带着李伍氏的名字离世的权利,这点我一时想不到要如何做,毕竟连我这种刀口舔过血的人,自己都不晓得脑子里是正是邪这题对瑾儿来说太难了,你这做师父的可有锦囊妙计”

    季沧亭本想开玩笑的语气,却不想成钰的眸光渐渐浮上一层她所未曾见过的漠然,甚至露出了一丝隐约的杀意。

    “我年少时,也总觉得人间万事,总有转圜的余地,而现在,我只想他们死。”

    枝头的枯叶悄然落进冷雨打过的泥土里,那一缕幽冷的寒风吹拂过耳畔的瞬间,季沧亭忽然觉得,她回忆里不曾口出半句恶语的人,如今也染了尘愆。

    “那”季沧亭怕他一时想窄了,犹豫了片刻,抿了抿唇道,“你那家传的玉佩,还给不给我了”

    “嗯。”

    卫瑾自从听了成钰派人来说要交给他个案子去办,莫要丢了为师的脸云云,整个人便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穿了寻常官宦人家的服饰,假装是某官员家的小衙内,兴冲冲地杀至衙门了解详情,岂料了解了之后,自个儿先气了半天,招来的李家亲戚邻居,一个个也都好似和稀泥一般,让人火大。

    “都年纪一大把了,离什么离不嫌丢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大人就别操心了吧”

    “伍奶奶向来是个脾气好的,依我看,是那李婵娘心气高,嫌她爹给她找的人家是个麻子,才刻意编出的瞎话。”

    “就是,收了村东那吕麻子不知道多少彩礼,总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吧。”

    卫瑾到了衙门里的大牢去审讯那李家父子时,只觉得这两人说的话比大牢里的空气还恶臭。

    李家父子在牢里坐了两天,憋了一肚子怨气,见有人来了便精神一振,大叫冤枉,待卫瑾问询李翁虐妻时,他本来还有几分畏惧的神情便立时消失不见。

    “不值一提的家务事而已,便是先帝显灵,老夫也行的正坐得端,有本事就让伍氏那婆娘自己开口来和离”

    李家儿子叫道“小闺女家闹脾气,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还编出什么,那老东西不,那伍氏可是我娘,咱虽不是读书人,但也晓得孝字是怎么写的,哪敢打老母”

    卫瑾气得差点没去砸门,但想到此案关系着他师父的面子,只能负气离去,直到日暮时分,官差们都先回家了,卫瑾还在公堂翻那又重又厚的律条法典。

    “小殿下,不用晚膳,哪儿来的力气查案”

    卫瑾想得头都快劈了,从案卷里一抬头,见季沧亭嚼着一块酥饼晃进来,把食盒往案上一放,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不要我去邻县雇个人来宰了那李家父子杀手行价一百两,殿下应该出得起的。”

    卫瑾大摇其头“不行不行,那李家姐姐说了,若只是为了报复,六十年里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在饭食里投毒,总好过这些年的折磨我师父说了,我们学诗书礼义,一半是为了传承古圣先贤之志,一半是为了护着这些世间还相信善之为正道的人。”

    他为温善之人时,要这世间皆为善所教化。

    他为杀伐之人时,却只愿自己孤身入无间。

    一股暖流自肺腑荡开,季沧亭道“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了对了,所谓人君,未必要事事躬亲,识人善任,亦是人君应学之道。”

    这声音

    卫瑾有些愣怔,等到季沧亭离开后,反复咀嚼她留下的话,便好似想起什么,立时便冲出去,一路乘着月色回到驿站四处询问。

    “那个,咱们车队里,为国公诊治的那个苗疆大夫在哪里”

    “在、在的,可好像听人说,那穆大夫不在房里,刚刚拿着把刀去了马厩,说是要取点最好的马血入药治中风什么的。”

    卫瑾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又跑到马厩,本来想开口求助让他去治一治那昏厥多日的伍奶奶,岂料一到马厩,便瞧见穆赦拿着把锥子呼哧呼哧地追在兜圈子的袭光身后。

    这马厩里最好的马血除了袭光不作二想。

    “别跑了、你那马缰都打结了,听我的,歇歇让我接一点儿,偶尔、偶尔放放血延年益寿啊这个浪蹄子怎么这么能跑”

    这马儿是他七姑姑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纪念,卫瑾见袭光的毛都掉了几缕下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可他又不会骂人,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终于骂出一声自以为有威慑力的话

    “你这个你这个戴耳环的男大姐又打我家袭光的主意你、你再这样,我就打你了”

    穆赦“”

    穆赦“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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