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中花季睦的石头,稳稳当当的搁在那炕几上,比起那些浮华的,镶金嵌玉的殿内陈设来,这石头朴素得有些太过于突兀。

    它瞧上去通身黝黑,看上去仿佛跟那些外面花坛里的石头没有什么不同,个头也有出奇的小,放到成年人的手中,尚且不足一握,实在是瞧不出半点特别。

    然而就是这样突兀一般的存在,吸引了赫连勃全部的注意力。

    赫连勃还记得这石头是怎么到的自己这手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春日午后,那个时候皇后还健在,赫连仲绶还很小。

    诚如花季睦所说,皇后进宫后,没有多久,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中了毒,所幸中毒不深,并未伤及性命,然而却是致腹中胎儿早产。

    皇后自生下太子之后,那身体久不见好,为着不打扰她静养,赫连勃很少去见她。那天,赫连勃刚下朝来,带了些来自燕丘的小物件,他想着皇后出身燕丘,有了这些东西,必定会会让她那苍白的脸上多些笑意来。

    皇后原在燕丘的时候,那脸上是常挂着笑的,在进宫之后,却再也没有见着那笑脸。赫连勃想着,对方瞧着自己带去的东西,那张脸上会有怎样的欣喜神情,瞬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愉悦了起来,不由得那脚下的步伐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赫连勃进坤宁宫的听雪堂时,被告之皇后已经刚刚睡下。体恤着皇后的身体,他只好在听雪堂外的望湘楼下等着。

    那天赫连仲绶正好是从锦墨居游玩回来,手里抓着些不知道从何处摘来的花,身后跟着数个宫女太监。

    自打赫连仲绶出生的那一刻起,赫连勃就对这个孩子报着十二分的热情,不为着别的,而是因为这是皇后所出。

    赫连勃自出生以来就注定会坐拥四海,威震九州,命中注定了他是这帝国顶端的君王,是帝国一切权力的中心,他拥有着这世间最华美的庭院,最奢华的装饰,最名贵的珠宝。

    然而在抱着那个还只会在襁褓里哭的孩子的时候,赫连勃突然觉得那些江山社稷,那些前朝后堂的三呼万岁,全都比不过他。

    在赫连仲绶出生之前,后宫之中已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只是在赫连勃看来,那些孩子,一如他后宫之中那些非他所愿的婚姻一样,他们是因权力而生,长大之后也亦会权力而利用。

    所以在赫连勃的眼里,那些孩子虽是他的骨肉,却从来不曾纯粹,而唯有这个孩子,他的母亲是帝国的皇后,是这后宫之中,唯一不涉及任何权利的,是经由他本人意愿而选择的女人,所以也只有这个孩子是他想要的,是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完全的属于他的存在。

    在第一次抱着这个孩子的时候,赫连勃就发誓,他会给这孩子这世间他所有能够给的一切。他会像天下所有疼爱儿子的父亲那样,把自己所有这一生所累积的人生经验和阅历,统统的,毫无保留的传授,同时也会让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皇位,坐拥自己的江山,只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肉,是为了承袭他的一切而来。

    只是,赫连勃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所有的计划在皇后的身体慢慢恢复康复的时候,有了变化。

    自皇后的身体逐渐好转之后,便不再让他见赫连仲绶。而赫连仲绶,似乎自懂事起,就一直刻意的避着赫连勃。

    每次只要赫连勃一踏进这坤宁宫,赫连仲绶不是躲在皇后和宫女的身后,就是远远的避开。遇见那些无法避开的时候,赫连仲绶也总是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哪怕是偶尔不经意的抬头,那眼里也是写满了惊恐和疏离。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子关系竟疏离至此

    赫连勃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其实很想了解这个孩子多一点,只是每一次的谈话,这个孩子在总是在回答过最初的问题之后,就被匆匆赶来的皇后打断了,然后便是用着各种理由让人将这个孩子带离自己的跟前。

    长久以来,他所能了解到的关于这个孩子的信息,也不过是日常从乳母,或者太医那里得知,这孩子今天吃了什么,又有哪里不适。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发誓要倾尽所有父爱的孩子,爱吃些什么,爱玩些什么。

    眼瞧着自己曾经许下的那些承诺一一落了空,赫连勃突然明白,纵然自己是这一国之君,那在别人瞧着是金口玉言的身份,却也还是有着自己无法做到的事。

    从这孩子出生到现在,这么些年,他甚至都不曾了解,究竟该如何和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相处。

    就便是如同当下,两人在这望湘楼外遇见,那些宫女内侍自然是纷纷跪下了,这个年仅六岁的太子,也是跪下了,然而那身体确是瑟瑟的发着抖,仿佛见到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令他害怕的猛兽一般。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为什么就让人觉得像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一般的远呢

    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赫连勃的内心是五味陈杂的。

    赫连勃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见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依稀记得,这孩子在个头上是瞧着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长高了许多,那眉目略带了些稚嫩,但已经瞧出些皇后的影子,只怕再过些时日,那容貌就会出落得更像。唯一令他觉得不足的是,比起这宫里的其他几位皇子来,赫连仲绶的身体明显要来得瘦弱许多。

    赫连勃想要试着像天下所有的疼爱孩子的父亲一般的去拥抱这个孩子,然而透过这孩子瘦小身体,他感受到的不是令人欢欣的父子之情,而是无所适从的僵硬。

    那一瞬间,赫连勃只有默默的松开,然后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头,并试着从一些旁的谈话中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许是没有皇后的打扰,那天的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

    谈话的内容稀疏平常,比如念了些什么书,又学了些什么,爱吃些什么,最喜欢去哪儿玩儿之类的,然而却是第一次,父子两个单独在园子里说了很长的话。

    赫连勃第一次发现,一直以来,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时时刻刻犹如受惊的小鹿的儿子,原来并不是像个闷葫芦一般的不爱说话。相反的,这个孩子很健谈,尤其是谈到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透着灼灼的光。

    赫连勃鲜少和宫里的其他孩子做这样的长谈。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些皇子皇女在他跟前,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他们因为抚养者背后的利益争斗,或多或少的表现出了原本不适合于他们年龄的世故和老成。那些只一味的求着他疼爱的孩子,不是献宝一般的兜售自己的才学,就是无脑一般的撒娇,在他看来,是如此的无趣而又令人生厌。

    然而眼前这个孩子,他正在用十二分的热情诉说着自己喜欢的那一切那些春日里的鲜花,夏日里的鸣虫,秋日里的硕果以及深冬夜里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仅仅是听着,都让赫连仲绶觉得,对方那身体里透着的满满的活力和热情。

    说完那四季,赫连仲绶又说起那宫里嬷嬷给他预备下的各类小点心中最喜欢的是哪一种,还有那些小内侍陪他捉迷藏的假山山洞最不容易找的是哪一个。而在那坤宁宫里见方的天井里,只是偶尔抬头瞧见的那一排而过的大雁和鸽子,都是足以让他拥有十二分的欣喜。

    赫连仲绶是那样热爱着他生活中的一切,他是这样热爱着身边的一切,哪怕从他出生之后,便不曾踏出坤宁宫半步。

    赫连仲绶听着他说着,突然自胸中溢出那久违的父爱来,开始庆幸这个孩子是自己骨肉,而自己的江山社稷,是会传给他,而不是旁的其他人。

    那天在园子里的谈话持续到很晚,一直到太阳西下。在赫连勃要离开的时候,赫连仲绶第一次主动的拉住了他的手,并用有些失望的表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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